第六章 州情(三)

“軍使,幸不辱命,錢糧已討要回來了。”李延齡走進州衙,對正盯著地圖研究的邵樹德稟報道。

“唔,先入庫。與陳判官、郭孔目官一同協辦,賬目要清楚,大體上有哪些東西,寫份公示出來,讀給將士們聽。”邵樹德仍然在研究地圖,只是隨口吩咐道:“別入錯庫了,這是鐵林軍的東西,不是綏州或龍泉縣的錢糧。”

“遵命。”李延齡應道。

“可還有短缺之物?”邵樹德放下地圖,問道。

“馱馬、挽馬多有不足。現在屯於城內尚無問題,翌日一旦出征,還是多備些騾馬為好。”李延齡道。

“役畜……”邵樹德站起身,思考了片刻,問道:“可否找銀州的裴老將軍想想辦法?銀川牧場,年貢戰馬上萬匹,不適合做戰馬的去哪裏了?肯定有。”

“軍使,銀川牧場還是得諸葛大帥點頭。他才是正牌的銀川監牧使,雖然平日裏諸事皆委於銀州的裴將軍。”李延齡說道。

“諸葛大帥那裏我自有分說,而今只需說服裴老將軍即可,去把陳判官找來。”邵樹德說道。

陳誠現在的差遣是鐵林軍判官,本官則是綏州司馬。中晚唐以來,時人一般重差遣,輕本官。尤其是大量州縣官職被武將兼官占用之後,一般來說只有差遣才能看得出來一個人的地位。陳誠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軍中,為邵樹德出謀劃策,輔助軍務,因此李延齡還是去軍中找到了正在研習兵書的陳誠。

“軍使,何事相召?”

“去一趟銀州吧。軍中缺戰馬、馱馬、役畜,銀州甚多,你去面見裴老將軍,就說借馬騾千匹,日後再還,看看他怎麽說。”邵樹德說道。

夏綏鎮,綏州五縣以農業為主、牧業為輔,銀州四縣二者並重。到了夏州三縣,只有靠近州城、縣城的地方有農田、果園,遠離州縣的地方,則以牧業為主,黨項人的營生。

而在宥州兩縣,就幾乎全是牧業了,也沒多少人會種地,即便可開墾為良田的地方,一般也任其荒著,放牧牛羊馬陀。

初唐年間,河西為朝廷養馬重地,據說鼎盛時期畜養量達百萬匹。夏州是河西牧場的補充,也養了不少,高宗年間,一次牲畜傳染病就讓夏州死了18萬頭牛馬。

河西等地被吐蕃攻占後,朝廷的養馬重心轉移到了夏綏、天德軍、振武軍、河東等地,比如銀州就有一官辦銀川牧場,夏綏節度使本身也兼銀川監牧使。豐州那邊,離天德軍城不遠,就有一永清柵,也是個軍馬場。河東嘛,去年崔季康屯兵的樓煩監牧城就是一大牧場。

內地軍州或許難以籌措戰馬、役畜,可在夏綏四州,並不是什麽大的問題,購置成本很低。這裏缺的是谷物、鐵器、布帛、日用百貨,說白了,生產力低下,需要從外界輸入生活用品,輸出基礎的畜牧產品。

陳誠走後,邵樹德又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了綏州的發展問題。最近查閱了下綏州諸縣的档案,發現目前開墾出來的土地總共只有兩千頃,主要集中在龍泉、大斌二縣。

當然這是官面上的數字,實際可能會多出20%左右。那麽就按2400頃來算,一頃100畝,畝產一石粟,去年全州應該產出了24萬石糧食,即不到2600萬斤粟米。

這麽些糧食,養州兵要花去五六萬石的樣子,不僅僅包括口糧、工資(軍餉的相當部分是糧食),還有訓練開支,此時需要給軍士們補充肉食,就得拿糧食和黨項人換牲畜。

說實話,去掉養州兵及州、縣兩級政府開支,剩下的十幾萬石糧食,也就夠全州四萬余百姓的消耗,讓他們生活寬裕富足一些。

但這又怎麽可能呢?夏州方面就需要綏州提供糧食,每年沒個定數,但一次幾萬石總是要的。此外,還有豆子、牧草、柴禾、布料、絹帛、銅錢若幹,有時候還要進獻牲畜,負擔是非常重的。豐年還可勉強支應,一遇兇年或戰爭,百姓家無余糧,那日子可就真的難了。

總之,藩鎮一級的財政完全就是一筆糊塗賬。收多少,什麽時候收,完全沒有定制,主帥可隨心所欲,百姓的日子自不用多說。

“還是要加大墾田面積。”邵樹德心理明白,綏州其實有一萬多頃可開墾耕地,目前利用率還不到兩成。即便不開挖水庫和溝渠,現有耕地面積其實還是可以繼續擴大的,但存在著黨項人的威脅,故很多地百姓寧願撂荒,也不願辛苦一年後,莊稼成熟時被人搶走。

他們能在現有耕地外,偷空搶種一些生長期短的豆瓜果蔬,砍點柴,再割點草料,應付上頭催課,就已經是極限了。

鐵林軍四千人,光官兵日常食用及糧賜,一年就需約15萬石以上。此外,還有戰馬役畜、定期訓練、服裝器械消耗及逢年過節的各種賞賜(以錢帛為主)。如果要開戰,那賞賜更不得了,養起來是真的費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