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新家

“全是蜀中絹帛,看來蜀地定是極富。若能取之,糧或沒法北運,但茶、絹卻可大量北運,這便能養好多兵了。”王建及兜裏一文錢都沒有,不過仍然擠在人群中,看那一匹匹絹帛。

不得不說,他是大開眼界了。

他知道絹與絹之間差別很大,比如用彩色絲線織成的多重、多層織物蜀錦,就非常名貴。但現在更是知道,同樣用料、同樣大小的蜀錦之間,因為花紋精美的差異,價格差別也很大。

李罕之給大夥賞過絹帛,但那是粗絹,也不知道哪產的。有點像他在綏州見到的本地雜絹,一匹賣三百錢就差不多了,什麽圖案都沒有,與繡有花樹對鹿、鬥羊、翔鳳、盤龍、天馬、辟邪、芝草等圖案的蜀錦能比嗎?

過了帛練行,便是旗幡招展的酒坊,各色酒都有。柏葉酒、菊花酒、桂花酒、屠蘇酒、藥材酒、葡萄酒等等,皆可見到。王建及有些想不明白,河南都不讓釀酒了,夏綏聽聞產糧也不豐,怎有這麽多酒坊?

不過看到許多髡發黨項人過來買酒,他若有所悟。

西北苦寒,不喝點酒確實難熬。尤其是這些草原牧人,一旦嘗過了酒的好處,就會牽著牛羊過來換酒喝。

當然也有拿蜜過來換酒喝的。蜂蜜,是草原的一大特產,王建及也是第一次知道。

草原上的土蜜,色青白,濃厚味美,與樹上采的木蜜差不多,都是上等蜂蜜。差一點的就是崖蜜了,在高山巖石間采得,色青赤,食之心煩,其蜂黑色似虻。

怎麽這麽多草原人來做買賣?夏州的草原蕃人,已經習慣到這裏來交易了嗎?

如果形成習慣,還會寇邊麽?草原上活不下去,就到夏州城裏做工,或者幹脆去賣命打仗,這或許便是夏州較為安定的一大原因吧?

王建及能理解這些蕃人。你得給人家指明一條活路,造反寇邊的風險,蕃人亦知之,掉腦袋的可能性在八成。那麽如果今年有白災,或者牧草不豐,草原上養不活那些人,就南下到漢人的城市裏,腳夫、力子、掃地夫、杖家,總能找到一份糊口的事幹幹。

有這條活命的路子,即便是蕃人,也不至於造反寇邊。沒人天生那麽賤,就愛打打殺殺。

就是楊師厚都沒那麽賤!

王建及又想起了之前見到的大通馬行的兩百騎卒,都是宥州草原上的黨項人。是不是也是災年被募集起來到馬行做事的?

這其實是一個辦法啊。哪年草原牧草不豐,災害嚴重,就募一些人入軍。聽聞他們的勇士也被選入忠勇都了,平時打仗也會征丁,應也死了不少人,城裏面再募一些,就是想造反都反不起來啊。

怪不得夏州草原這麽安寧。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的草原如何,應該不如夏州的,但多少也能有一些作用。

靈武郡王,整治蕃人有一手啊,不知道他在最開始怎麽獲取蕃人信任的,這個其實最難。

城內還有其余各類鋪子,茶米油鹽,甚至妓館都有幾家,有草原女子——呃。

夏州城周十裏,雖然不如汴州,但內外住著數萬足食足餉的衙軍。這幫精神空虛的大爺的錢還是很好賺的,因此市面非常繁榮。

十州三十余縣養一城,便是如此之盛景!

王建及轉了一大圈,兜裏沒錢,不想繼續轉下去了,怕忍不住動手劫掠。

他牽著馬出城,很快回了營地。

符存審正站在營中一座戰樓上,出神地看著夏州東郭下那密密麻麻的鐵匠鋪,連王建及過來也沒回頭。

“那麽多鐵匠鋪,爐火徹夜不熄,可以打多少器械?”王建及嘖嘖贊道:“淮西沒見過這麽多鋪子,都讓秦宗權裹挾走了,要麽在汴州城裏。”

李罕之、張全義在河南東逃西竄,日子很難過的。不但錢糧不足,軍械也不夠用。有時候臨戰前,還需要軍士們自己想辦法修理器械。臨戰射個幾輪箭,就差不多用光了儲備,這如何打仗?

“便是河陽有這麽多工匠,也守不住。城墻低矮逼仄,哪容得下那麽多鐵匠鋪子?”符存審收回目光,道:“夏州城這麽大,鐵匠鋪也多設在城外。李大帥就算有工匠,敢把他們放在城外麽?”

王建及搖了搖頭。

這就是沒有一個穩定後方的苦處了。李克用的匠人全在晉陽、太原二縣,河東形勝之地,他們可以在後方安然生產,供給前線。夏州也是這般,橫山險隘之處眾多,從南往北打,難之又難。東面有大河,那一段水流湍急,先不說冬天結不結冰,即便結冰,也薄脆得很,通不得大軍,這也是其形勝之處。

“夏州,唯一缺的可能就是糧了,如果能解決此事,當真進可攻退可守。到靈州見了靈武郡王,看他如何安排。若能當個副將,這日子便妥帖了,總比一直東奔西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