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北進

“大帥!”漢陰驛內,昭信軍節度使李延齡親自趕來拜見。

兩名宮娥收起琵琶等樂器,行了一禮,退出了房間。

“坐下吧。”邵樹德指了指胡床。

李延齡坐到了對面,房州刺史李進、西城令李忠侍立於後。

此二人分別是他的長子、次子,正妻所生。

在豐州老人之中,李延齡是年紀最大的,今年已經五十八歲了,再不復二十年前的豪情壯志。

現在的他,體態愈發肥碩,神色愈發具有上位者的氣度,幾乎找不到一絲早年那種困苦軍人的痕跡。

他的成功,是這個年代武夫一步登天的絕好標本。

他的地位,是很多還在拼殺的年輕武夫為之努力的目標。

他的故事,激勵了太多敢打敢拼的武人。

我也想當節度使,哪怕只是個有名無實的節度使!

“老兄弟們散在各處,如今想見一面是愈發難了。”邵樹德突然有些多愁善感:“有人在靈夏,有人在河中,有人在青唐,有人在涼州,還有人在興元府。”

李延齡也有些傷感,良久後問道:“聽聞王遇身體不太好了?”

“是。”邵樹德點了點頭,道:“回到靈州後沒多久就病了。”

“可惜。他也算是自己人了。”李延齡嘆道。

“從征討李國昌父子算起,已經十七年了。下一個十七年,怕是一個老人都沒了。”邵樹德的目光有些飄忽,似乎在回憶當初的崢嶸歲月。

“大帥,只要老兄弟們還在,邵家的基業就是穩的。我經常與大郎、二郎說,當年大帥起兵時,手頭不過五十人,打下了如今這麽大一片基業,滿天下再尋不到第二個。”李延齡道:“我老了,怕是沒法陪大帥走到最後。今後若有差遣,便讓我家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來吧。敗子還不過來行禮?”

李進、李忠二人連忙上前,躬身行禮道:“大王若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邵樹德笑了笑,道:“兩位皆英才,日後自有大用。都是自己人,看著就比外人親切。”

李進、李忠面露喜色,李延齡也有些高興,道:“這江山是邵家江山,咱們只認邵氏兒郎,誰敢有異心,老兄弟們幹死他。”

邵樹德大笑,狀極歡快。

兩名宮娥一前一後給眾人上茶。

“此番喊你來,是想問問金商四州可還有多余的錢糧?”在邵樹德的示意下,親兵展開了一幅地圖。

“牛禮稟報,申州義陽、羅山、鐘山三縣已克,俘斬賊軍三千人。光州之定城、光山、仙居三縣亦被攻克,賊軍退過澮水,形勢一片大好。”邵樹德指著地圖上沿淮一字排開的申、光、壽、蔡、穎等州,說道:“其實我知道,梁人在淮南並無強兵,俘斬之三千眾,以新募州縣兵或土團鄉夫為主。這場勝利,成色其實非常有限。但這是一個好機會——”

“看這裏!”邵樹德指著淮水。

李延齡湊了過來,眯起眼睛努力看向地圖上那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上面記錄著各縣大致的戶口、物產以及可能的駐軍數量。

“渡淮水北上,可至蔡州真陽、新息縣境,這裏其實去過,但咱們沒守住,又被打回來了。”邵樹德繼續說道:“這次攻申、光,本來也只是例行公事,可沒想到朱全忠煞有介事新設了增領二州的奉國鎮,但地方上如此稀爛,防線竟然被一捅而破。既如此,我便不客氣了。這次便賴在申、光二州不走了,再窺伺他的蔡州,看他急不急。”

“大帥,看得出來,梁人兵力不足啊。”李延齡聽了半天,聽出了點名堂,說道。

“朱全忠去年在河陽損失四萬人,其中能征慣戰的衙軍超過一萬五千,這部分人有沒有整補完畢,其實很難說。”邵樹德笑道:“就算衙軍整補完畢了,消耗的外系雜牌就不是人麽?這部分兵力可不好找,沒了就沒了。”

“全忠被釘死在中原了,沒法去打二朱、王師範,自然收編不到降兵。”李延齡附和道:“還是大帥打的仗漂亮,佩服。”

“別扯這些沒用的。”邵樹德又在淮水北岸劃了一圈,道:“這一片,有丁會所部三萬軍,楊師厚亦只有數千人馬,仔細算算,我軍兵力已經占有優勢,沒必要再怕他們。或許可以進一步深入攻擊梁軍,給朱全忠來一記狠的。而今只有一個障礙,糧草不足,打不了持久仗。”

李延齡明白了。

金商四州,不過二十余萬人口。以前襄陽七州有四十多萬人,現在更少。而且經過多年戰爭,糧草、器械消耗很大,養威勝軍以及過來協防的人馬都很吃力了,一下子又多了兩萬人,到哪裏去弄糧食?

“大帥,糧食擠一擠還是有的。”李延齡慨然道:“我回去之後,立刻征糧,船運至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