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亂平

“兄長,你這是……”李克柔剛一走進樓煩監牧城,就看到了氣色不是很好的李克寧,大驚失色。

李克寧的衣衫有些破,也比較臟,好像還有鞋印。臉上更是吃了幾拳,嘴角隱有血跡,看起來慘兮兮的樣子。

“唉,別說了,你不該來的。兄一時鬼迷心竅,已然後悔。”李克寧嘆了口氣,說道。

倒沒看出來有多害怕,興許在他眼裏,死並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武夫嘛,正常。

“又來了一個李家人,正好!”一大群軍士走了過來,嚷道。

李克柔霍然轉身,卻見垂頭喪氣的石紹雍走在最前面,心中已是明鏡一般:兄長一度受人蠱惑,想要造反,並且拉攏了嵐州州縣兵、土團鄉夫、石紹雍的帳前軍等部隊,結果事到臨頭又反悔了,武夫們卻不答應,直接把他打了一頓,扣在樓煩監牧城。

“諸位!”李克柔伸出手,想要安撫眾人。

“坐下!”七八名軍士走了過來,按著李克柔的肩膀,讓他坐在椅子上,當先一人問道:“聽聞夏帝邵樹德要將我等發往南方瘴癘之地,可有此事?”

“這是誰在傳謠言?”李克柔怒道。

“唰!”七八柄橫刀抽了出來,全都架在李克柔的脖子上,有人嚷道:“昔年汴州城破,數萬梁兵投降。到了最後,也就編了一個龍驤軍,其余軍卒都去哪了?是不是死了?”

“諸君何作此想耶?”李克柔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道:“梁軍降卒,多編入大夏禁軍,何謂死?”

“去他媽的!”有人罵道:“輾轉死於鄆州、兗州、青州城下的是誰?莫非是邵樹德的關西兵?”

“諸位!”李克柔急道:“戰陣上哪有不死人的呢?便是夏國精銳武威軍,也屢次攻城,損傷頗大。夏皇宅心仁厚,斷無苛待降人之舉啊!”

武夫們根本不信,紛紛破口大罵。

“晉王屍骨未寒,你這做弟弟的,便急著改換門庭,羞也不羞?”

“賣了八萬晉軍弟兄,換來夏國的官,你還是人嗎?”

“河北、河東到處傳言,夏賊專門消耗異己,心狠手辣,莫非是假的?”

“這人已經變心了,不如殺掉。”

李克柔仰天長嘆。

他想來救兄長和這些武夫,結果被團團圍住,性命行將不保。早知如此,何必前來呢?

“諸位,且聽我一言。”李克柔仍然在做最後的努力,只聽他說道:“吵有何用?鬧又有何用?今上英武仁厚,二十年東征西討,天下一統在望。大夏禁軍不下百萬,器械精良,果毅敢戰。公等各有家族,若遽起謀反,勢單力孤,定然失敗。屆時牽連家眷,慘不可言。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李克柔的話還真嚇住了一些武夫。

有些人雖然仍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邊,但臉色已經起了細微的變化,顯然對剛才那番話有所觸動。

“媽的,少在這裏放屁!”有那亡命之徒手上使勁,刀刃割破了李克柔脖頸上的皮膚,嘴裏還直嚷嚷:“邵賊要驅使我等上陣送死,還要全家遷往瘴癘之地,十不存一。如此狠毒,你竟然還給他說話。”

這話確實很有煽動力,本來猶豫的武夫眼神一凝,怒問道:“我等欲舉大事,殺回太原,公可願同行?”

李克柔還沒說話,那邊李克寧卻勸道:“公等欲舉大事,老夫本無意見。但有一事卻不得不講,邵賊面善心黑,以巧言迷惑李襲吉、李嗣源、李嗣昭之輩,已得忻代。晉陽群龍無首,想必也不得不降。其人善用兵,從駕之眾號三十萬,氣勢洶洶,不可力敵。公等舉事,當計萬全,不可太過倉促。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卻見一武夫提著沉重的斧子,狠狠斬下,李克寧的半個肩膀血流如注。

武夫將斧子一拖,慘叫之聲更甚,李克寧的左臂幾乎只剩下一點皮肉還連著了。

“恁地聒噪!”武夫隨手抹了抹濺到臉上的血跡,又走到李克柔面前,道:“公可願帶我等回晉陽?若不從,頭隨刃落,絕無虛言。”

李克柔似乎被嚇傻了,見武夫們都看著他,有人已經露出不耐煩之色,想要動手殺他時,痛苦地說道:“我老矣,不堪驅使。公等念在晉王待爾不薄的份上,放過老夫吧。”

武夫們聽到“不堪驅使”四字,剛想痛下殺手,旋又聽到“晉王”二字,手下便緩了緩。

有人一腳將李克柔踹翻在地,罵道:“晉王英雄一世,怎麽有你這個軟蛋弟弟?”

“天子公卿,也就那麽回事。白刃環身會怕,斧鉞加身會死,哈哈!”

“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

“沒點本事,也想當天子王侯、公卿將帥?”

“罷了,饒他一命吧。省得我死之後,遇到晉王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