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可阻擋

邵樹德收到消息時,剛剛抵達龜茲。

他是四月十七日離開焉耆的,二十日夜抵達鐵門關,並在此派出使者,快馬前往於闐,令其率馬步軍士三萬,多攜帶糧草,趕往疏勒。

下達這個命令時還稍稍猶豫了一番,因為於闐和回鶻國其實並不怎麽對付。

後者最強盛時,東南方的疆域直抵若羌,幾乎把於闐半包圍在內,並不是沒有過摩擦。於闐兵只要出現在疏勒境內,必然會引發戰爭。

如果讓於闐如同上次那樣,沿著玉河北上,橫穿沙漠,趕往龜茲匯合,則有些浪費——吐蕃從山上下來,進攻唐安西四鎮,基本也是橫穿沙漠。

邵樹德仔細思考一番後,幹脆下令於闐大軍直插疏勒,與王師會攻之。

這個命令一下,說明邵樹德已經下定了決心。你回鶻內亂也好,不亂也罷,我都要打了,你能咋地?

入住關西館驛之時,邵樹德還見到了一尊石刻,乃岑參的《宿鐵關西館》。

岑參這個人,跟隨高仙芝西行,一路上留下了不少詩作。如高昌以西的《銀山磧西館》,到這首《宿鐵關西館》以及《題鐵門關樓》,都體現了他“丈夫三十未富貴,安能終日守筆硯”的強烈上進之心。

當然,岑參最終沒在西域撈到富貴,一如他十九歲那年在長安落第,走潼關回鄉時“來亦一布衣,去亦一布衣;羞見關城吏,還從故道歸”的心情。

這次大夏數萬兵馬蜂擁南進,河西二十多萬夫子日夜轉運物資,竭盡全力提供補給,如此場面,斷然不能落得岑參當年無功而返的下場。

二十一日繼續前行,經於術守捉城(今庫爾勒市庫爾楚鄉)、榆林守捉城(今輪台縣野雲溝鄉)、龍泉守捉城(今輪台縣陽霞鎮)、東夷僻守捉城(今輪台縣西)、西夷僻守捉城(今庫車市雅克拉鎮以東)、赤岸守捉城(今庫車市雅哈鎮以東),於五月初五抵達了龜茲鎮。

一路大幾百裏,所過城池甚多,但大部分都處於半傾頹狀態。就這,還是經過粗粗修繕了的呢,原本的樣子還要不堪。

西域陷蕃百余年,音訊不通,中原根本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完全是一片空白。如今看來,當地的局勢混亂得可以,吐蕃、回鶻來來回回,沒有一個人認真經營的,余下的唯有毀滅罷了。

中途休整的時候,邵樹德看到了城池周邊唐人開墾的農田、田埂,而今多已長滿荒草,無人問津。入城之時,他甚至還撿到了開元通寶及龜茲國自己鑄的銅錢,隱藏在角落裏,銹跡斑斑。

連銅錢都沒人發現,可見這裏是真的落寞了,人影都沒幾個。

這六大守捉城,均隸於唐龜茲鎮,如同一串珍珠般,散落在龜茲、焉耆之間,作為兩大軍鎮之間的補充。

邵樹德在六大城池各留了一千名士兵戍守,著其伐樹砍柴,收割野草,用作儲備。夫子們轉運糧食過來時,每個守捉城可各留一部分,作為臨時中轉倉庫。

初六夜,隨著使者將疏勒發生兵變的消息稟報上來,邵樹德知道,戰機已經成熟。

……

“越往前走,越感到力不從心。”邵樹德放下軍報,說道:“昔年高仙芝率七萬大軍,兵分兩路,自此西行。那時候,龜茲、焉耆、疏勒三鎮還有許多人煙,但這會卻敗落了許多。”

楊爚思考了一下,已明聖意。

征討西域,從某種程度上而言,與征討雲南有些類似。

雲南的路沒那麽遠,但山勢連綿,不好走,轉運物資消耗極大,於是只能就地籌糧。

西域的路相對平坦一些,沿著河流綠洲進軍,水不缺,牧草也能補充不少,但真的太遠了,比雲南還遠。

長途轉運糧草的辛苦,打老了仗的人都知道。聖人這是又要故伎重施,就地籌糧了。

但他沒什麽異議。

武夫麽,有幾個心慈手軟的?行軍打仗時就地籌糧,古來並不鮮見,與之相比,大夏王師已經算是講規矩的了。

糧食就那麽多,只能養活一定數量的人,那麽自然要優先軍隊了,這沒什麽可說的。

至於說搶掠糧草會不會惹得當地百姓痛恨,那是當然的。

但他們相互之間打仗也是這般,早就習慣了——聽起來很可怕,“習慣”二字背後不知道隱藏著多少血淚,但這就是事實。

“給拔塞幹、蘇農傳令,熱海突厥進占姑墨州,不得有誤。”邵樹德下達了命令。

熱海突厥分布較廣,從伊塞克湖、伊犁河谷到碎葉,都有其分布,與葛邏祿人的牧區犬牙交錯,互相擠在一起。

突厥人並沒有全部歸順,滿打滿算也就三四萬帳來降了,其他人仍舊在觀望。

但沒關系,接下來都要一一收服,不會留下任何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