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召了宮中匠人,要他們拿來那些物材,讓她過目。

她根本不懂星星和月亮是“做”出來的,對那些東西都只搖頭。

匠人也一頭霧水,戚延問什麽他們都答不上,惹他好一通脾氣。

他生氣時聲音很沉,也正逢長嗓子,那音色低低的,叫人害怕。

溫夏只敢輕輕扯他衣袖,童音怯糯:“太子哥哥,你不兇人。”

他似忍了又忍,瞧她清澈童真的眼睛半晌,咬牙憋著,換成正常嗓音說“一群廢物”。

那星月真的被戚延下令做出來了。

用墨玉與南海快馬加鞭運送來的貝殼珍珠和螢石,宮中匠師幾經打磨,終於做出夜晚也閃閃發亮的浩瀚星月。

與爹爹為她做的那幅很是相似。

溫夏高興得蹦跶,那個時候只知道喊戚延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還太矮,夠不著他脖子,歡天喜地蹭他膝上。

戚延蹲下問她喜不喜歡。

她小雞啄米似地飛快點頭。

“還喜歡什麽?都說出來,我給你弄來。”他這樣說。

那時,戚延是真心喜歡她這個妹妹吧。

那天起,溫夏更愛與他玩耍,總是黏他。

聖上從不制止,皇後也欣於此象。

還有戚延,每逢他從學堂散課出來,她總是站在他一眼能看見的地方。

那個時候,他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一向不苟言笑又愛暴躁兇人的他,都會抿抿唇,朝她愉悅地揮下手。不顧她還那麽矮小,喊一聲“過來”,單手揪她披風上的小兜帽,提著她走在宮道上。

溫夏總會抱著一只銀壺,裏頭是牛乳。

她低頭小口啜著,戚延邊走邊垂眸看她,每次都會笑話她這麽大人了還離不了奶。

溫夏都會在他笑話的眼神裏遞出銀壺,昂起腦袋,小手捧得高高的,格外真誠:“太子哥哥要喝嗎,阿嬤為我加了青梅,香香的。”

“我才不喝。”

他也才知道,她不足月便早產在野外,是撿回條命。一直到三歲都還體弱,母乳斷了兩載,可牛乳暫且不敢斷。

……

那一回是太後的壽宴,赴宴的官家女眷中有不少與她同齡的閨秀。溫夏結識了一名好友,很是高興,牽著人小手同戚延分享。

“太子哥哥,這是我剛交的姐姐,以後你上學我就可以不用只等你玩啦。”

虞遙只比溫夏大兩歲,卻高她一個頭,不過膽子卻是沒有她大。

她手上拿著溫夏送的荔枝,在戚延面前不敢擡頭,有些怯。

只因戚延盯著那荔枝:“這是我送你的荔枝?”

溫夏開心地點頭。

稚齡少年的神情有些淡:“為何自己不吃?”

“我吃啦,甜的,我想送給虞姐姐!”

戚延那一天話都很少。

宴會上,溫夏忙得不行,因為有好多友愛又漂亮的姐姐呀。

都是官家女眷,姐姐們都邀她去府上作客。那是她特別開心的一天。

可她忽略了戚延。

他神色冷淡,還在宴會上頂撞了聖上與皇後娘娘,當眾離席。

聖上氣得摔了金樽玉盞,大臣與各家眷也都不敢出聲。

溫夏也有些怯發著脾氣的聖上,可五歲的她擔心太子哥哥,弱弱地起身,小身板規矩地朝聖上行禮,小跑著離開宮宴去尋戚延。

她跑遍了整座東宮,身後提燈的宮人都追不上她的腳步。

廊下靜夜,宮燈的燭火在晚風裏孤孓跳動。

她尋不到戚延,哽咽地又跑回宮宴上,不顧聖上與皇後問詢的目光,用手帕小心包好一只雞爪,又跑了好幾處宮殿。

直到還是尋不著戚延,只能大哭著跑回東宮,邊哭邊抽噎。

戚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父皇連你也訓了?夏夏。”

他自寢宮的屋檐焦急俯視她,想下來,但那時他的功夫還沒有練到來去自如。

親衛將他帶下屋檐,溫夏在他尚未站穩之際,撲向他雙膝,緊緊抱住。

“太子哥哥,你不難過。”

“我沒難過。”他微頓:“你是以為我難過,才哭成這樣?”

哭得太久,氣息已經串聯不成一句完整的話,溫夏邊抽噎邊打嗝,小鼻音應著“嗯”。

戚延微哂,有些忍俊不禁。

“鼻涕!蹭我袍子上了,這是我近日最愛穿的長袍!”他急得扯出衣袍。

力道抽離她身體的同時,她也順勢被他一把拎起。

他走進寢宮,將她放到桌上。

嫌棄地用手帕擦衣袍間那繡得栩栩如生的白兔身上的鼻涕,可雙眼卻是笑的。

溫夏手足無措,雖才五歲,自小的教養也從未這般邋遢過。

她漲紅了臉,淚眼無辜滴溜睜著,小手掏出琵琶袖裏的雞爪。

“太子哥哥不難過。”

“我,我不是故意弄臟你衣衫的。我吃了荔枝的!你不要生我氣嗚嗚,我只是想送給喜歡的姐姐和我一起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