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到寢宮時已是子夜,跪在殿中的麗嬪已經匍匐在地睡著了。戚延不過只是這樣掃了一眼,吉祥便忙去找了塊狐皮毯,命宮女為麗嬪蓋上。

戚延眸色冷淡,褪下浸著汗的外袍走去沐浴。

什麽時候開始,吉祥這察言觀色的本事越來越差了。

翌日清晨,覺正好睡,昨日那幾個老臣卻又來打擾。

說戚延今日不去上朝,就先處理些奏疏吧。

那一摞摞奏疏被四個內侍擡來,足足四五鈞沉。

戚延煩躁坐起,隨手拿起一摞掂量又展開,再沉沉合上。

“這一份奏疏都有三斤沉了,五十多兩竹簡,真當是五十多兩黃金了。”

啪一聲。

那奏疏被修長手指扔回案上。

“竹簡又沉又多,朕拿不穩。”

他躺回衾被中。

屏風外,幾個老臣互相對視,默契地誰也沒出頭爭辯,招呼內侍安靜擡走了滿案奏疏。

麗嬪攏著雪白狐裘侍立在寢宮門側,下意識往裏探頭:“皇上,臣妾進來跪著可好?”

哦,還有個人。

戚延側過身,自然是聽見了,也未應答。

吉祥深諳聖心,示意麗嬪進殿。

麗嬪一陣竊喜,忙跪在了龍榻前。

這是她距離龍床最近的一次,自然歡喜。

戚延這一覺被吵醒,也能感知到帳外陌生氣息,心頭惱吉祥擅作主張,但知曉那些不會善罷甘休的臣子,並未出聲斥退。

果然如他所料,不過一個多時辰,那些被擡走的奏疏去而復返,只不過少了許多。

不過才十份擺在那,隨便批個“已閱”也就一盞茶的功夫。

戚延起身,長臂伸展:“替朕更衣。”

麗嬪想來侍奉,試探性地拿來腰間玉帶。

戚延閉目凝神,雖排斥這股陌生氣息,但並未出聲制止。

他向來會演這些戲。

這後宮妃嬪皆遵他意,即便每次侍寢都是跪上整夜,也都十分甘願,張張面孔都是仰慕之色。她們時常與皇後反著來,都知曉她們越是與皇後不睦,便越合他心意。

戚延先去用膳,未理會那些奏疏。

麗嬪一面盛湯,一面止不住唇角悅色。

她已經連續侍君五日了!

放眼後宮,僅此她一人!

麗嬪也算是知曉戚延對皇後的厭惡程度了。

“皇上,昨日皇後娘娘派人送來禦寒冬衣,臣妾都沒有要她的,說您自會賞賜我。瞧,今日臣妾就得了您一件狐裘呢。”

戚延斂眉吹湯。

“臣妾還聽聞,皇後到今日雙眼都沒有復明。我大盛國土富饒,是泱泱大國,怎麽能容許母儀天下之人是個瞎子呀。”

戚延手上微頓,懶漫掀起眼皮,睨了眼麗嬪。

麗嬪微彎紅唇,端坐對面,努力端著姿態:“臣妾還聽聞,這後宮的十一位姐姐皆不喜皇後,前兩日還集體前去鳳翊宮拜見皇後。明著是請安,可實則都是去冷嘲熱諷呢。”

“臣妾自幼也讀過些書,知曉就算是皇後的不是,可她如今都瞎了,若是換作臣妾,且由這殘缺之人自生自滅吧,何苦再去挖苦諷刺人家呢。”

戚延淡淡勾了勾薄唇:“你想說什麽。”

“臣妾是覺得後宮眾位姐姐許是在深宮待太久了,忘卻了寬厚仁德。家父是儋州縣令,自幼教導臣妾應施仁布德,若是臣妾有朝一日治理後宮,就會……”

“啊,臣妾說錯話了。”麗嬪故作失言,慌張掩唇:“臣妾無心之言,還望皇上寬恕。”

“你想當皇後?”戚延淡淡擡眼,眉目無波。

他仍自顧自用著早膳,英俊面目不辨喜怒,就好像並未生這話的氣般。

麗嬪暗瞅聖顏,連續五日恩寵,不禁吞了吞喉中湯羹,躍躍期待道:“臣妾愛慕皇上,若有朝一日真能成為皇上結發之妻……”

“你想得也太美了。”

清冷之音陡然打斷,戚延面無喜慍,吃著碟中精致白灼鮑片,就像只是隨口品鑒飯菜般。

“你爹一個九品,你大字不識十個。溫夏父親生前是鎮國太尉,兄長守國三防,她三歲就會背詩,五歲能寫韻文,不說琴棋書畫,單就是朝臣心中的印象與地位,舉國閨秀都無人能及。”

麗嬪怔愣:“可,可,是皇上您說的要廢後呀。”

他是要廢後,但也不是只要是個女的就能當他的皇後。

朝臣說他暴戾,可沒說他昏庸啊。

他戚延還沒蠢到那種分不清雲泥的地步。

原以為撿了個聰明的擋箭牌,沒想到這麽愚蠢做作。

戚延沒再要麗嬪侍奉,早膳都未讓人用完,道了一句“有點反胃”讓人退下,起身去清晏殿批閱奏疏,左右不過隨便敷衍敷衍朝臣。

禦案上的奏疏不過寥寥十份,批完也就一盞茶的功夫。

修長手指泛著冷白,隨便撿了一份竹簡展開。

只是當黑眸掃到這些字跡上,戚延一瞬間愣得忘記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