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走出乾章宮,太後一路無言。

許嬤幾度落淚:“太後,青州山高路遠,地方偏僻,那行宮能稱得上是行宮嗎,有多少年沒有皇家的貴人去那了。”

青州行宮已分不清是往前幾代皇帝出巡時,臨時在那處修建的落腳之地。後來擴建修葺,稱得上是有皇家氣派,可終還是不如京都中幾處行宮。且青州離京一千三百裏路,山高路遠,皇上還不許太後隨行,小皇後一人在那,太後怎不憂心。

太後凝望長空,嗓音哀沉穩重:“如今已無他法,那逆子絕了心要廢後,只能委屈夏夏先在行宮呆上一段時日,哀家自會謀劃,讓她早日回宮來。”

“太後也勿憂心。”見太後鳳目中的愧意,許嬤悵然低落地安慰:“留得青山在,尚還有機會。”

太後緊抿著唇,一路凝重去了鳳翊宮。

而溫夏什麽都不知曉,只知道太後面色凝重,她猜測多半是在戚延那又起了爭執,忙安慰太後。

直到太後眼眶濕潤,鳳目一片愧色與疼護,捧著她臉頰道:“母後對不住夏夏,要害你受這麽大的苦。”

太後說,戚延命她遷居青州行宮。

溫夏愣了好久,從吃驚到歡喜,再到憂心。

再看太後難過神色,她也不禁明白了太後這般沉重的原由。

於她而言,能避開戚延,再遠的地方她都肯去,還是歡喜地去。

而於溫氏一族,若她不居皇宮,不再是皇後,那溫家便是大禍臨頭。

戚延那麽恨父親,她若不再是皇後了,他又怎會放過溫家人呢。

握著太後的手,溫夏終也紅了眼眶:“母後,我去,只要能平皇上心中之火,夏夏願意去。”

“好孩子,母後對不住你。”千言萬語難言,太後道:“我一定會保溫家,保你。”

太後凝望溫夏濕潤長睫,望著她發紅的眼眶,想起榮王所做之事,緊緊抱住溫夏,全是心疼。

“好孩子,榮王曾欺負你了?”

溫夏愣住。

她沒有隱瞞:“嗯……”即便已經過去兩年了,即便榮王已死,那被陌生大掌鉗住手腕,被攬過腰肢的觸覺,依舊這麽惡心。

溫夏哽咽的嗓音全是委屈:“他非要攔我,摸了我的手,還要摟我,他簡直不是面上溫潤的雅士,是個偽君子,簡直禽獸!”

“若是早點說與母後,母後定已為你出了這氣。”太後溫柔擦著溫夏臉頰的淚痕。

溫夏想起什麽,忙解釋:“我沒被榮王再輕薄的,他只是扯了我手腕,襲我腰也隔著衣裳,就那一下,我說我是太子妃,他便未再欺負我了,我沒有……”

“母後知道,母後信夏夏。”太後抿著寵溺的輕笑,目中凝淚:“母後只是自愧不曾早日發覺,讓你獨自受這般委屈。”

許嬤在旁咬牙道:“娘娘,您不知,皇上便是以此逼迫太後,以此要挾,要您遷居行宮!”

溫夏怔住。

杏眼越加黯然。

既然戚延都知曉了,恐怕定覺得她不規矩,更厭惡她了吧。

太後安慰著她,說著時局穩定便會接她回宮,讓她勿要憂思,保重身體。

二人相處許久,直到溫夏望著溫柔慈悲的太後,終於再次問起:“母後,為什麽您對我這麽好?”

“您與我爹爹,到底有過往嗎?”

這是溫夏第一次這樣望著太後的眼睛,這樣清晰地問出心中疑惑。

她所承受的一切本不該由她承受,戚延的厭惡全都是遷怒。

她想知道個清楚,她不想再不明不白,總是承受這一切。

太後不料一向溫婉聽話的她會這樣直白地詢問,會這般殷殷切切凝望等候。

太後目中有愧,終是苦澀一笑:“你的爹爹英勇俊朗,母後像你這麽年輕時,自然仰慕你爹爹那樣的英雄,免不得讓人留下了話柄。”

溫夏攥了攥手中繡帕,第一次見太後這般愧疚,就似在她這個小輩身前承認錯誤,祈求原諒。

終於得了這份承認,溫夏本不該再讓太後難堪的,可仍覺心中許多不知:“母後……我爹爹與我娘親成婚後,你們還有來往麽?”

太後沉默一瞬。

許嬤張了張唇,偏過頭無聲走向殿門處。

寢宮只余一片寂靜。

太後終是苦笑說:“有過。先皇病重,我見你爹爹時難過流淚,那時獨處,被阿延撞見。”

“你所受之苦皆是母後帶給你的,不管是對舊人之女的照拂,還是母後真心喜歡你,將你當作女兒,對你疼護對你愧疚。母後想告訴你,我像你爹爹娘親一樣地愛著你。”

溫夏雙唇囁嚅,深深凝望眼前年輕美麗的婦人。

眼淚自太後鳳目中無聲滑落,溫夏眼眶一熱,緊緊抱住太後。

也許她應該為這些年所受的莫名之苦怨懟,為娘親不平。可獨處深宮的這些年,她無法割舍對她這麽好這麽好的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