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伸手不打笑臉人

“……桐柏山綿延三百裏,雖然不及河東路千裏巍峨呂梁山,卻還是要比我們這腳下的管涔山險一些、高一些、大一些的。潘虎子在桐柏山裏也算是一號狠人,你們別看潘虎子現在跟你們一團和氣,但在桐柏山誰要提起他奪魂槍的名號,哪個大姑娘小媳婦不是嚇得禁不住要打寒顫?他一杆渾鐵重鋒矛拉出三百多號人馬,占住一座山頭便稱大王,殺得左村右寨雞飛狗跳男哭女號——為啥女的會號叫呢,你們哪天將潘虎子褲子扒下來,看看他第二杆奪魂槍便曉得。按說這麽一個英雄人物怎麽會被朝廷招安,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給你們當軍使?這得說他那杆奪魂破鋒矛,強雖強,卻鬥不過徐懷這莽貨,還三番五次被徐懷這莽貨羞辱,他也沒有臉皮再在柏桐柏落草為寇,除了向朝廷投降,還能怎麽辦?”

在唐青走後,潘成虎、郭君判到底還是不想在站住腳之前,就跟王稟起沖突,兩人磨磨蹭蹭,到黃昏時才帶著從廂軍老卒裏勉強挑選的十數親兵趕到堆石場來,沒想鄭屠竟然坐在一堆片石上,正眉飛色舞的大講桐柏山匪事。

不僅一大群廂軍老卒圍住正聽得津津有味,還有不少從采石場那邊運石料過來的囚徒也站那裏歇力。

禁軍武卒已經撤了出去,朱孝通還沒有搞清楚王稟的意圖,正憋一肚子悶氣不露面,稍有點眼色的獄卒都知道有什麽事情正在石場發生著。

現在只要囚徒不嘩鬧脫逃,他們也都嘻嘻哈哈站一旁,並不急著催促這些囚徒去做工。

廂軍兵卒及囚徒這時候看到郭君判、潘成虎走過來,心裏還是畏懼的,都忙不叠的讓到一旁去。

正值炎炎夏日,日頭都偏西斜了也還熱得慌,徐懷就打著赤膊,裸露像熊一般健壯的身軀,兩把囊刀插腰間,坐一旁的石堆上,將破鋒刀拿手裏把玩。

“嗨呀,郭軍使、潘軍使,你們可想死我了!”鄭屠看到郭君判、潘成虎過來,拍著大腿跳下石堆,熱情洋溢的迎過去,還特興奮的搓著手說起他這時在嵐州石場的緣由,“在淮源廝混不下去,只得跑來嵐州投奔王相公謀個差遣,我們這也算是同殿為臣,以後還要郭軍使、潘軍使多加照料啊!我剛才嘴碎,就圖個樂子,要有什麽怠慢的地方,還請見諒啊!”

郭君判、潘成虎再淺的眼皮子,也不可能被鄭屠如此粗制濫造的糖衣炮彈迷惑住,再說他們又哪裏看得起這個肉鋪戶出身的潑皮?

他們停住馬,冷冷往左右掃望過去,正要將正副指揮使的威風擺出來,徐懷卻不爽的瞪眼看過來,眉頭飛揚嗆聲道:“你倆瞅啥?真以為穿上將袍,就能遮住賊眼睛,還瞅個鳥毛!”

郭君判、潘成虎想到過來會碰到徐懷這殺胚,路上也狠狠做過心理建設,想著遇到這殺胚便當路邊的馬糞,繞過去就是,踩他作甚?卻不想這世間真真有一張臉,看了就能叫他們胸臆間的怒火翻騰,郭君判、潘成虎二人這一刻都覺得自己的須發都已經立起來的。

“你這莽貨,瞎雞掰瞪什麽眼?”鄭屠撿了一塊石頭朝徐懷扔過去,訓斥道,“以往殺死殺活,屁都沒有撈到,臨了還要仰仗郭軍使、潘軍使,你現在這臭脾氣要擺給誰看?”

訓斥過徐懷,鄭屠又滿臉堆笑的跟郭君判、潘成虎賠不是,說道:“徐懷這得志便張狂的臭脾氣,你們也不是今天才領教,不要跟這渾貨一般見識——我今兒個投靠王相公,撈著份差遣,便是在這堆石場這裏招應郭軍使、潘軍使,每日協助你們如數將石料運出去……”

鄭屠這般做作,郭君判、潘成虎心裏自然不會輕易放松警惕。

然而常言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有徐懷這個沒頭腦的憨貨在,他們也沒有辦法對鄭屠擺什麽臉色,只是冷聲說道:

“王相公著唐青喚我們過來督管運石之事,這邊一堆人嘻嘻哈哈都不幹正活,要是諸塢砦需要的石料不足數,將狀告到兵馬都監司,我們可承受不起……”

“也是,也是,我剛到這裏,就想著跟廂軍兄弟們聯絡感情,差點誤了正事!”

鄭屠拍拍屁股,朝石堆這邊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吆喝,

“兄弟們把正事幹起來,還有一個時辰才天黑,加把勁還能將一趟石料送到黑雁砦去,夜裏趕回來會有些晚,但我們這幾個從淮源過來的兄弟沒有什麽好孝敬大家的,但已經派人去嵐谷城捉幾頭肥羊回來,到時候保證兄弟們碗裏多一條巴掌大的醬羊肉!”

廂軍也行募兵制,但當世已沒有什麽良家子願為廂軍,多以流民充之,而且還都是青壯被禁軍挑剩之下的流民。

廂軍通常還要充當修城築路等種種苦役,不多的食餉還常常被克扣,日子不比底層寒民好過多少,平日吃食就是粗糧就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