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瀾起

“嗬,你小子這一年多鉆哪個山溝溝裏去了?”

徐心庵得信爬上城頭,拍著徐忻的肩頭,熱切的招呼道,

“你充軍嵐州,怎麽不托人捎信回淮源?你知不知道我們也到嵐州了?你爹都在扇子崖給你立了墳,真他娘晦氣,得趕緊寫封信捎回去,將墳給刨了……”

徐武富死後,長房田宅基本都以三五分之一的市價轉售給缺地少宅的族人,而置換出來的錢財也都以修墓的名義,用於獅駝嶺、金砂溝等地的坡田開墾、道路及塘渠的修造。

而徐伯松、徐仲榆等上房徐的代表人物,除了迫於形勢支持鑄鋒堂對徐族內部資源的掌握,也同意大幅降低佃租。

上房徐與下房徐之間的矛盾,現在基本都緩解下來。

徐心庵的眼界、心胸也高了,看到徐忻竟然還活在世上,心裏也是又驚又喜。

徐忻還是很有些拘束,他充軍嵐州,起初很是淒涼,同行的賊兵欺侮他,到嵐州之後也受老卒欺淩,而除了臉頰刺字外,身上傷勢也沒有痊愈,無法逃走。

等到他受張奎安賞識,境遇才改觀過來,卻是黃龍坡驛糧谷事之時,知道徐懷、徐心庵他們隨王稟到嵐州了,但他總憂心徐懷、徐心庵對以前的舊怨念念不忘,哪裏會聯絡?

這次也正好在城墻上碰到,而且是看到曾教導他刀弓腳拳功夫的徐武坤。

要不然,他還是不會主動找過來。

當然,徐忻找過來,也是想問這邊能不能讓開道,放他們過去。

“將卒衛城戍邊、沖鋒陷陣,是職責所在;監軍使院不能坐看將卒臨陣脫逃,這也是職責所在,”徐懷沉聲說道,“除非有葛懷聰都指揮使的軍令,要不然,我們這道沒法讓。不過,你們需要什麽吃食,我這邊都可以準備一二……”

主將嚴重失職或戰歿,兵馬都監或監軍有權接管戰場指揮權,但現在顯然還不是時機。

徐懷心裏正想著等到時機恰當時,直接通過徐忻掌握這支人馬,怎麽可能會放他們走?

不過,徐忻是得都將田志常吩咐過來說項,徐忻不能不過來說一聲,但他看到徐懷、徐心庵不念舊怨,徐武坤又在這裏,他自己都沒有多迫切想撤下城墻;徐懷拒絕,徐忻也沒有放到心裏去。

即便這一年多來他經受種種折磨,心裏的傲氣也並沒有完全磨滅掉,心裏瞧不起這種肆無忌憚的劫掠。

甚至自覺的跟盜賊區別開來,從內心深處認為自己是良家子,不是山賊土寇,是支撐到他一直到今日的關鍵。

在諸寨聯軍投降前,他被嚴刑拷打,帶著一身傷被扔在賊軍土牢三四個月無人過問,要不是這點,他自己都要崩潰掉。

而倘若有機會,他也渴望能像真正將卒那般建立軍功,將來能真正衣錦還鄉,與家人團聚。

這一年多的磨難,令徐忻從內到外都發生很大的淬變。

聽徐懷這麽說,徐忻便將話傳給田志常。

田志常還是畏懼徐懷的兇名,不敢直接過來交涉,便在戰棚那邊僵持下來。

待杜仲、孟老刀過來,徐懷還是叫他們準備一些吃食以及禦寒的氈毯送過去,借這個機會,讓他們跟那幾十名桐柏山寇兵迅速熟絡起來。

而城頭這些寇兵出身的將卒裏,有八人更直接曾是郭君判、潘成虎的舊部。

……

……

過了一會兒,見過朱沆之後的潘成虎也爬上城頭。

“你們這是要搞哪出戲哇?”

潘成虎從垛口探頭出去,借著火把看角樓下方的城墻內側,除了兩道繩索目前僅能方便三五人上下外,略微傾斜的夯土城墻上還掏出好幾排可以落腳的淺窩子,身手敏捷的人,可以直接借這些攀上城墻。

而他剛才也是直接穿堂過戶,看到院子裏堆放不少已經制作成半成品的木料,必要時能快速組裝幾只雲梯架到城頭。

潘成虎被鄭屠鼓躁,找王番請命趕到大同來,是滿心想跟著徐懷撈點功績的,還不知道當下的情形有多嚴峻,看到這邊的部署,當然是摸不著頭腦。

“……”

這時候很多事都不需要瞞住潘成虎,甚至需要看他進一步表明態度。

徐懷寒暄幾句,就留徐武坤、徐心庵、唐青他們在角樓盯著,帶著潘成虎再次爬下城墻,前往關押陳子簫的房間。

徐武磧、周景兩人剛回來,在關押陳子簫的房間裏歇腳。

借著燭火,看清楚確是陳子簫被五花大綁捆在房柱上,潘成虎嘴巴都張大起來,一臉見到鬼的樣子,過了片晌還是目瞪口呆的看向徐懷,半晌後才說道:

“陳子簫失蹤不見,岢嵐城裏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被契丹人的刺客暗殺了——我還奇怪契丹刺客暗殺他做甚?鬼佬佬的,你們將他捉到大同來做甚?這不是比契丹刺客殺他更鬼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