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問案

葛伯奕自囚於州獄,只是擺出請罪的姿態而已,但只要朝廷罷黜詔令一日未下,他就仍是河東經略使,河東諸州最高軍政長官。

葛伯奕於呂梁山中遇刺,雖說這消息比不上天雄軍覆滅於大同來得那麽驚天霹靂,卻也掀起滔天波瀾。

楊廣故道東起天門關,於呂梁山腹地又主要經過乾蝕谷,遂又名天門關道或乾蝕谷道,原本就狹窄曲折,又為驚惶失措的逃難人眾塞堵。

知州郭仲熊、錄事參軍荀延年、司理參軍錢擇瑞與苛嵐縣令、橫梁嶺巡檢使等人得信後,也是拖到次日晡時才陸續趕到出事峽谷。

葛伯奕離開岢嵐城時,為示請罪的誠意,將一幹親衛扈兵以及葛族家兵都留在岢嵐城裏,得到消息再焦急,但路途擁塞,也是拖到與州衙增援兵馬一起趕到遇刺峽谷。

篝火早已熄去,灰燼隨著一陣陣打著旋兒的寒風在峽谷裏起舞。

郭仲熊天塌下來一般,怔站在崖谷之中。

七名傷俘捆綁得結結實實,嘴巴塞上布條,想自盡都沒有可能;十一名刺客屍體工工整整的擺放在宿營地裏。

押送葛伯奕及葛鈺等人的隊伍,除了七名役卒、九名葛族家將死於行刺事外,嵐州廂軍都指揮使葛槐最終也是傷重不治,血盡而亡。

此外,還有三十七名從嵐州逃往太原的避難旅人,遭無妄之災,慘遭刺客刀弓殺死;而受刀箭創或倉皇間踩踏、跌入溝崖的傷者,更是多逾百人,相應的苦主都還在峽谷中等候。

“郭郎君,這些賊人太過狂妄大膽,竟然冒充賊虜行刺老夫,要不是監軍使院徐都將率部相援,你們趕過來就只能替老夫收屍了——可恨這些賊人心狠手辣,竟然還牽連這麽多的無辜路旅,我們倘若不將幕後黑手揪住,天理何容?”

葛伯奕這時已除去囚服,換上甲衣戎裝,枯峻老臉在霜白須發襯托下,還是能裝出幾分威勢來,按刀坐在宿營地裏,將怔然發愣的郭仲熊等人喊到身邊,說道,

“路途擁塞,郭郎君你們過來太晚,老夫不會怪罪你們——這幾名生擒的賊人,此時還沒有開口,老夫也不便濫用私刑,還要請郭郎君與錄事參軍、司理參軍一並審問偵辦。其他被卷入此案中的無關路旅,老夫在等待郭郎君你們過來前,已著人給諸多苦主錄了證詞。諸多形跡都表明樞密使府上私賓、前靖勝軍第一將都指揮使嶽海樓牽涉此事,還望你們徹查清楚!”

錄事參軍荀延年、司理參軍錢擇瑞皆有問獄之權。

而照朝廷敕令,州內發生大案,也應由錄事參軍、司理參軍等人先負責偵辦審訊;待查明案情原由之後,再由司法參軍檢選對應的法條交由知州、通判裁決。

不過,這次行刺案,葛伯奕當然不可能交由郭仲熊他來裁決,這時候只是吩咐他與荀延年、錢擇瑞等人一起就地偵辦、突擊審訊案犯,將矛頭先指到嶽海樓的頭上再說。

徐懷也是這個意思。

蔡鋌作為主戰派的首領,牽涉面太廣,朝野無數人的前程及身家性命,都跟蔡鋌捆綁在一起;而此時以蔡鋌為首的主戰派在朝中還沒有失勢。

任何案件牽涉到蔡鋌頭上,即便是官家都會有種種顧忌,他們倘若直接將矛頭指向蔡鋌或劉世中這樣的主戰派核心將臣,無疑是極不明智的。

而他們就算將矛頭指向嶽海樓,這時候也不會直接斥指他有通敵之嫌,反正先咬死他與葛伯奕遇刺案脫不開幹系。

待這一步完成之後,下一步就是將傷俘以及包括諸多屍體在內的人證物證,統統押送往太原府轉交提點刑獄司查辦,後續還怕牽連不到嶽海樓通敵、投敵的罪名上嗎?

“荀延年、錢擇瑞遵經略使令。”郭仲熊還是默不作聲,荀延年、錢擇瑞則異口同聲說道。

錢擇瑞與蔡系並無瓜葛,對這件案子自然公事公辦,沒有必要冒風險在葛伯奕面前替蔡系做什麽手腳;即便在他看來,葛家不管怎麽推卸罪責,天雄軍三萬兵卒葬送於雲朔,這就已經注定了葛家的失勢。

錄事參軍荀延年更是與王稟、王番父子及朱沆交好,還第一時間將其倉荀廷衡送入監軍使院,送到王番身邊為吏。他趕到現場,第一時間就從死屍裏認出陳泰等人都曾隨嶽海樓多次出沒州衙,認出其中一名傷俘乃是蔡鋌主持西北軍務時身邊的一名軍吏。

他當然絕無道理幫蔡系掩飾什麽。

不過,葛伯奕前腳剛在朔州被王稟、王番擄奪軍權趕走,後腳為嶽海樓率部刺殺,卻又是朱沆遣徐懷帶人及時援救,荀延年心裏對諸事也實在是有些迷糊。

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個回事啊?

而荀延年一早在州衙時,除了葛伯奕、徐懷派人趕來傳信外,還有少數逃難路旅倉皇折回苛嵐城到州衙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