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邊鋒

“將卒之苦,禦敵勇鬥僅是其一,風餐露宿、起營、拔營、勞師襲遠才更為艱辛,也最是體現一支兵馬的戰鬥力所在……”

徐懷、錢尚端等人陪同景王趙湍站在嵩山西北麓的謁皇嶺之巔,眺望鞏縣以北、以東,在短短三四天時間裏所立的虜兵營寨;而在謁皇嶺的南面,一片開闊的谷地,為謁皇嶺、西南的聖旗峰以及東南方向更為崔巍的嵩山主脈所環抱。

那裏乃是大越六代先帝及諸多妃嬪、王公大臣下葬的陵寢之地。

謁皇嶺與聖旗峰之間的谷口,早已開辟出一條車馬馳道,進出較為方便。

所幸曹師利率嵐朔叛軍來襲,倉促之間強攻鞏縣,僅僅來得及分出小股兵馬,縱火將皇陵區的附屬建築燒毀,留下一地殘骸,卻還沒有來得及驅使俘民去挖掘皇陵。

要是叫虜兵掘開歷代先帝的皇陵,將陪葬品搶劫一空,將歷代先帝遺骸曝屍於野,即便他們最終守住鞏縣,待赤扈人第一次南侵暫告一個段落之後,二皇子很可能還是免不了要受朝臣及宗室子弟的指責。

鄭懷忠、高純年等人除了率西軍前鋒兵馬進駐鞏縣外,還在鞏縣往西到伊洛河東岸大堤之間,紮下連片的營寨,但徐懷他們率部撤離鞏縣,並沒有在皇陵谷口紮營。

他們選了谷口稍稍往東一些的位置,在謁皇嶺的北麓山腳下,在鞏縣城南的狹窄地帶紮營。

這裏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可供虜兵從鞏縣東面繞過來。

而他們在此紮營,不僅將這缺口堵上,有必要時更可以作為邊鋒,主動從謁皇嶺北麓起伏的低嶺區出擊,繞到鞏縣東北,進攻鞏縣與虎牢之間的敵軍。

鄧珪、楊祁業、唐盤三人也於今日午前率蔡州援軍抵達鞏縣。

蔡州援軍要比預定時間更晚抵達鞏縣,卻並非途中出了什麽意外。

卻是曹師利擁兵鞏縣城下倉促強攻之前,徐懷已經助景王成功掌握守陵軍,有信心守住鞏縣。

他反而擔心鄧珪、唐盤、楊祁業率部強攀嵩山險徑,將卒太過疲勞,導致不必要的減員,有意叫他們放緩速度。

千余精銳雖然比預期要放援幾日抵達鞏縣,但將卒都沒有驅使過甚、太過疲累,還保持相對充裕的體力,此時進入謁皇嶺北麓的營寨進行休整,很快就能投入後續的作戰之中。

不過,謁皇嶺北麓的營寨,有些過於簡陋了。

守陵軍倚城而守,現在是勉強合格了,但將卒從上自下,太過嬌慣,對紮營之事甚是生疏。

徐武江親自陪同張辛,從細處一一指點紮營之法,好不容易稍稍理順暢一些,才與鄧珪、楊祁業、唐盤等人往謁皇嶺西峰攀來。

徐懷則站在謁皇嶺西峰,等徐武江他們登峰之時,給景王講解紮營之事。

景王趙湍博聞強識,但對兵事軍務卻還是生疏,平時也接觸不到這一塊。

諸皇子之間,除了官家更寵幸後立的淑恭皇後所生三子、早有意廢立太子外,二皇子平時為避免被淑恭皇後一系針對,也刻意藏拙,因此也不為朝中將臣重視。

景王此時要爭嫡,已經不再是贏得官家寵幸這麽簡單了;暗中培植勢力也已經有所不及。

赤扈人第二次南侵,汴梁極可能還將遵循既定的歷史軌跡而陷落,徐懷就算能想辦法使景王逃開此難,但想要爭取朝野臣工的擁立,景王相比持天子符詔坐鎮魏州的魯王趙觀,還是處於極大的劣勢之中。

景王要扳回劣勢,要贏得朝野更多臣工及東南、西南、陜西以及河北、河東諸路勢力的擁戴,就得讓人看到他才是那個值此山河破碎之際、力挽狂瀾的人。

盛世之時,為帝首先要知治政、權變,但山河破碎、社稷垂危,舉國之力卻用於抵禦胡虜,倘若為帝者卻不知兵事,顯然是不能稱得上合格的。

所以,徐懷現在是逮到機會,當然是深入淺出的將行軍、紮營、糧秣、編伍等事給景王講解一番。

守陵軍看似守住鞏縣,沒有被殘酷的攻城血戰嚇垮,武勇悍卒也得到提拔,填充基層軍吏,支撐起卒伍的骨架,但此時距離一支強軍,尚有很遠的路要走。

而行軍、紮營看似簡單,卻最是考驗一支軍隊的功底。

特別是長達數百裏、乃至上千裏,高強度的持續行軍,每日除了路途奔波,到駐營地要放出警戒,防禦之事不能懈怠,要埋鍋做飯,整頓後勤,要防止疫病;宿夜過後拔營出發,要將營帳收起來,將一切能重復利用的物什收拾帶走,從統兵將領到底層兵卒,每天都會非常的枯躁、繁冗也極其疲累、辛苦;而行軍隊列要整飭,隨時做好接敵作戰的準備,更非一件易事。

更何況守陵軍之前僅僅守過一次城池,還沒有真正出城,去面對強勢敵軍的圍攻、沖擊,又怎麽有資格稱得上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