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離去

徐懷將周景捎回來的信報以及王稟的信函疊放到案頭,語氣平靜的朝莊守信行禮說道:

“莊大家你們一路車馬勞頓,青衣嶺大營這邊一切簡陋,我會安排人手護送莊大家你們直接趕往淮源安頓。當下朝廷一味軟弱退縮,即便此番求和得成,也必將刺激賊虜百般貪欲。虜兵再度南侵之時,兵禍必將倍加兇厲,我們不能不防。現在楚山有繕甲匠工兩百余人,勉強算是有一些五兵籌造的基礎,但難造重甲、大弩,這有賴莊大家你們點撥了……”

“義之所在,在所不辭。”莊守信還禮道。

聽得如此奇恥大辱的消息,眾人情緒激越,沒有心情在青衣嶺大營給莊守信等人的到來辦接風宴,徐懷安排人護送莊守信等人及家小四十余口直接趕往淮源。

雖說受史軫所邀、來投楚山的大匠級人物僅有莊守信三人,但當世匠術講究一個“師徒相授、父子相承”,莊守信等人的子侄自小學習繕甲鍛鑄之法,長大後也多在將作監、修造案為匠,水準放諸當世也是一二流之列的人物。

僅這第一批人手到來,楚山繕甲能力就能提高一大截。

而此時京中正大規模的搜撿金銀以償胡虜,汴梁城內的控制將變得更加嚴密,而赤扈人還專門索要三千名各色匠工為償,莊守信等人以及余下還沒有來得及送出汴梁城的匠師,很可能已成朝廷通緝追拿的對象。

這意味著下一批人手可能需要先在京中找地方轉移、藏匿起來,等到更為合適的時機再南下。

將莊守信等人送走之後,徐懷回到住處不久,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徐懷推開窗,看著庭中淅瀝而下的雨滴,胸臆間盤旋未久的陰火在這一刻燎燃起來,抓心撓肺般要噴薄出來。

徐懷強抑住仰天長嘯的沖動,抓起案頭的直脊長刀走到庭中雨下,刀勢先是綿綿不斷的劈出,很快就轉為淩厲,刀勢一式比一式淩厲,一式比一式快速,最後化作一團刀光貼著地面遲緩的滾動著。

某一刻,刀光戛然而止。

徐懷拄刀坐在庭院角落的石凳上,憑雨水滴落在頭臉上、鎧甲上,還是覺得胸口憋得難受,張口吐出一灘血來。

“你這是怎麽了,練刀還能傷著自己?”柳瓊兒撐著油傘站在院門口,惶然走過來,看那灘血在積了雨水的鋪磚地上,很快就洇開了,拿汗巾幫徐懷擦拭被雨水澆濕的臉,說道,“你快進屋裏換身幹凈的衣衫,不要再染上傷寒!”

“我沒有什麽,剛才練刀太猛,無意間牽扯到臟器了,這可能對我還是樁好事——”徐懷見柳瓊兒疑惑不解,解釋道,“我之前練伏蟒樁及拳勢刀槍,能強健筋骨,自己也能感受到明顯的變化,但五臟六腑並無涉及——不僅我父親傳伏蟒槍、伏蟒刀敘及更高的境界,我習武迄今,也日益深刻感受到武技應該能晉入更高的層次,卻始終窺不見門戶在哪裏。今日聽到這樣的消息,我心裏實在憋得慌,郁氣難消,一心想要化入刀勢之中發泄出去,卻無意發現刀勢肆意之極時,卻能牽連到臟器,乃以往所未見。只是剛才意未盡,刀勢難歇,用力過猛,牽扯太深,才吐了一口血,實際上卻沒有什麽大礙,歇兩天就好。”

“是嗎?”柳瓊兒不知習武事,只是擔憂的從後面將徐懷摟住。

王萱走過來,看到柳瓊兒摟住徐懷,在院門口稍稍停了一下,沒有轉身離開,走進來問道:“現在汴梁城裏到底是怎樣一番情形?”

史軫過來之後,王萱沒有再回金砂溝寨朱老夫人身邊,而是留下來幫柳瓊兒整理從各方搜集過來的信息、資料。

剛才徐懷與莊守信等人見面時,王萱不在場,但周景捎回的信報、王稟親筆信以及經莊守信等人的口述,最終都要匯總到越雨樓,或在越雨樓存档,王萱由此也知道汴梁城裏正發生著什麽。

汴梁城裏正發生著的一切,也許就比汴梁城破、百萬軍民慘遭屠戮稍稍好那麽一些。

王萱難以想象平生剛正不阿的祖父王稟此時處於怎樣的煎熬之中,在他的來信裏才會如此的不見波瀾。

哀莫大於心死。

當初聽聞朝廷決意求和,楚山眾人就驚詫莫名了,誰又能想到朝廷為了求和,能卑躬屈膝到這地步?

“黃河汛季將近,同時也已經達成重創朝野抵抗意志的意圖,赤扈東路軍主力應該很快就會渡過黃河北撤,重點消化河東、河北北部地區……”

徐懷拿鹿皮將刀刃上的水跡擦凈,回刀入鞘,走回屋裏讓柳瓊兒、王萱幫忙將淋濕的鎧甲脫下來,裏面的衣裳沒有被雨水浸透,就簡單將臉及脖子裏灌的雨水擦幹,對站在廊前的侍衛親兵王華、史琥等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