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請守

“許相公,文帥、靖勝侯都在我家宅子飲酒呢!”

許蔚從宮裏出來,候在宮門外的朱芝便迎上前來。

許蔚擡頭看月牙已經升起東邊的宮墻譙樓,與等候在附近的扈隨,一並隨朱芝前往朱府;將臨朱府時,看到武威郡王趙翼的車駕從長街另一側而來。

徐懷與朱沆、文橫嶽、錢擇瑞等人在朱府恭候已久。

將許蔚、武威郡王趙翼接到書齋坐下,錢擇瑞迫不及待的問道:“南遷之事,可有轉機?”

許蔚嘆著氣搖頭,說道:“因為徐侯反對南遷,趙範得鄭懷忠授意,幾乎是不加掩飾的在襄陽搬弄徐侯及楚山的是非,這已非常清晰的表明了鄭家的立場——陛下此際也實在不想逼迫鄭家太甚。淮王這時候也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明確支持南遷。之前陛下留我們在宮中,所議主要都是南遷之部署!”

“還是沒有一點轉機啊!”錢擇瑞有些沮喪的嘆息道。

襄陽諸多文武將吏,錢擇瑞與許蔚、文橫嶽才是最為堅定反對南遷之事的。

堅守太原的經歷令他們深刻認識到,在山河破碎、江山將傾之際,滿朝文武及大越軍民有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將是何等的重要。

他們都擔心南遷除了會動搖此時猶堅持與虜兵作戰的將卒士氣外,還有可能削弱大越臣民抵抗胡虜的意志。

在這一點,朱沆及胡楷二人的想法,都還不及錢擇瑞、許蔚、文橫嶽三人堅定;而武威郡王趙翼的心思則更要遊離不定得多。

趙翼甚至都覺得徐懷今日在朝宴之上的言辭過於激烈了,因此在朝宴之後,他先推脫有事返回郡王府,拖到得知宮議結束,才趕過來與眾人相聚。

侍女端上茶來後,許蔚這才將宮議的諸多細節說給眾人聽,臨了看向徐懷說道:“……雖然宮中議事提及欲使楚山兼守舞陽、葉縣、襄城,但陛下還是擔心楚山未必能承受這麽大的壓力,遂使我先找你問一聲……”

“但凡朝廷驅使,徐懷及楚山眾絕不會推卸!舞陽、葉縣、襄城,楚山可以兼守!”徐懷說道。

“南遷已成定局,即便會留一部兵馬在河洛南部山地牽制敵軍,也必然有限,今年秋冬說不定會有十數萬虜兵往淮上進逼過來,楚山就這點人馬,怎麽守?”朱沆急道,“陛下定是擔心淮王、周鶴這些人拿話欺你,才叫許公先過來問一聲的!”

“淮王與周鶴這些人,還是想著看楚山的好戲,你切莫中他們的計!”錢擇瑞說道。

“我今日在朝宴之上所言,皆我肺腑也。”

徐懷站起來,走到門檻前看向庭中月色,俄而轉過身來,看向眾人說道,

“但凡有利社稷,我徐懷雖粉身碎骨,不敢辭也——楚山目前是軍馬實力尚弱,秋冬也極可能會迎來更大規模的強敵進攻,但我徐懷倘若畏難避險,與鄭懷忠之流無異,當初又怎麽可能去奔援太原?許公、錢郎君,你們與文帥當初又是以怎樣的心志死守太原城不棄的?許公、錢郎君,你們不要再勸我了,我一定要接下舞陽、葉縣、襄城的防守,就是要世人再一次看到,只要有破釜沉舟之志,即便十數萬虜兵,在楚山面前,也都只是紙糊的老虎而已!”

“好!”文橫嶽拍股贊道。

“我原本擔心南遷之事,影響太難預測,”許蔚點頭說道,“徐侯能為磐石固守淮上,想來也能最大限度降低南遷的影響!”

“我想現在去見陛下以明心志,還要煩請許公辛苦一番相陪!”徐懷說道。

……

……

“今日朝宴之上,臣是有些按捺不住脾氣,但臣所言字字句句皆是臣發自肺腑。臣也堅信楚山上下皆有破釜沉舟之志,兇殘虜兵雖有數倍之巨,也不足畏也!”

徐懷跪在殿中,懇聲說道,

“請陛下許臣兼守舞陽、葉縣!”

說實話,楚山想兼守舞陽、葉縣,阻力不在周鶴、高純年這些人身上。

南遷建鄴新都之後,淮上的戰略地位就會下降,至少不會比南面的南陽等地更高。

這也意味著淮上整體所能得到的支持會相應的削弱,但所面臨的軍事壓力,卻會因為河洛兵馬的南撤而激增。

不要說從守鞏縣就對楚山眾人滿腹意見及警惕的周鶴、高純年、吳文澈等人了,徐懷都敢保證鄭懷忠也絕對願意將整個淮上防線都丟給楚山。

唯有“自不量力”的楚山在十數萬虜兵進逼之下栽個大跟頭。

這樣才能證明他們從河洛撤出,才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是真正的老成謀國之道,而非徐懷所指責的“畏敵怯戰”。

徐懷想獨守淮上的真正阻力,實際上是建繼帝及朱沆、許蔚、錢擇瑞、文橫嶽等真正擔心楚山守淮上防線承受軍事壓力太大、會導致太過慘烈的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