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信使

清晨白茫茫一片,田壟阡陌間皆是厚厚的一層白霜,天氣越發寒冷。

一只野兔從遠處的灌木林裏蹦過來,跳上田壟,猛然發現前面的裂溝裏,在一層枯枝敗葉的覆蓋下,密密麻麻藏著不知道多少活人,鐵胄下露出的眉毛都掛滿白霜,上百只眼珠子齊溜溜的瞪過來,最近的一雙眼珠子距離它都不到一尺。野兔這一刻嚇得魂飛魄散,僵硬好一會兒,才一溜煙的,像一只利箭般,往來時的灌木叢竄去。

“日,這兔子再往裏竄一竄,老子張嘴就能咬住!”

離野兔最近那人,懊悔的低聲抱怨道。

蔣昂回頭瞪了一眼,叫那人閉嘴,接著轉回頭透過遮掩的樹葉,朝遠處眺望過去。

十數騎虜兵斥候,信手由韁的禦馬在一覽無遺的曠野間,往他們這邊緩行。

左右怎麽看都不像是有危險的樣子,他們刀回鞘,弓弩要麽掛在馬鞍一側,要麽背於身後。

他們此行的目標,就是馳上四五裏外的一座山崗,偵察附近有沒有義軍聚集或活動的跡象。

踏入包圍圈,為首虜將心頭似生警覺般猛然一悸,但此時再有反應已遲,令人驚心動魄的弓弩崩跳聲中,數十支利箭“嗖嗖嗖”就朝各自目標攢射而去。

“走!”

虜將偏頭讓過兩支利箭擦著鼻子尖而過,但是左肩似給咬了一下,想也不用想,他所著的輕便皮甲已經被鋒利的箭簇鉆透,甚至都傷及肩骨,但他臉色只是一凝,咬牙將箭杆拗斷,拔刀指揮部眾往斜前方突圍。

除開持弓甲卒在刀盾手的掩護下繼續尋機射箭外,其他健銳手持陌刀掀開身上的樹枝,從藏身的地溝裏跳竄出來。

正當虜騎突圍方向,雖然僅有六人,卻也毫無畏懼,橫刀往前暴烈劈斬。

能當斥候者皆為精銳,十數虜騎雖說在被偷襲的瞬間,幾乎人人掛彩,卻知想活命就得避免糾纏,拼命拽住韁繩,強禦戰馬尋找空隙突圍。

一場戰鬥突然間爆發,但又很快結束。

除了四名虜兵箭創太重,所中之箭都是面門要害,沒能支撐多久就從馬背上栽下來外,其他虜騎都快速往遠處馳去,伏兵憑腳力還沒辦法追趕快馬,甚至想完成合圍都極困難。

逃走的虜騎每人身上少說被射中三五支箭,鮮血溢流出來染紅鎧甲,但短時間內卻不影響他們逃命。

這樣的伏擊戰果當然不能令人滿意,好在四名虜兵墜落下來,他們胯下的戰馬都安靜的停在那裏,沒有四散而去,叫人頗為寬慰——烏敕石讓人將四名虜兵頭顱割下來,將戰馬牽過來,也不稍作停頓,就率隊往南面的山林轉移,午時返回到宏覺寺。

“小石頭,怎麽就這點斬獲?”

徐憚沒有耐心從頭去帶領義軍,他留在宏覺寺時,就閑坐在一塊巨石上充當哨崗,看到烏敕石率隊從右側山林裏鉆出來,一幹人等就牽了四匹戰馬、其中一匹馬的鞍座旁掛著四顆血淋淋的頭顱,找到他打趣。

徐憚乃是楚山年輕一代第一強橫人物,統兵作戰風格又悍勇無比,在馬澗河戰場立下赫赫戰功,也是年輕一代領袖級人物,烏敕石自然是服膺的,他耷拉著腦袋跟徐憚說及伏擊敵軍小隊斥候的詳情,想問問他戰術有何改進的地方。

“別聽徐憚胡扯,你們最關鍵的就是攪得虜兵雞犬不寧,然後將人都給我帶回來。此時多割幾顆虜兵頭顱,少割幾顆虜兵頭顱,都是細枝末節。不能為戰役的核心目標發揮出作用,有功也要罰,現在還要我從頭教你們學堂上的東西嗎?”

將卒有血勇之氣,徐懷肯定不能打擊他們的積極性,但也需要恰當的引導。

徐懷耐著性子跟他們解釋眼下他們最關鍵的作戰意圖,還是在盡可能保存自身實力的狀況下,晝伏夜出不斷的襲擾逼近牛首山的虜兵及投降漢軍,令他們短時間內難以從容不迫的對哪家軍寨造成威脅。

突破重重封鎖,聚集過來的義軍將卒,徐懷也是將他們都先安頓到牛首山南北兩翼的軍寨之中進行組織、整頓。

徐懷可不會讓烏敕石給徐憚帶歪了。

“有人進山來了……”

徐憚目光銳利,看到有數人從對面的山溝子裏鉆出來,轉眼又鉆進宏覺寺南面的山谷密林之中不見蹤影。

徐懷也注目看了一會兒不見人影出來,就想轉身離開,這時候朱沆、朱桐從寺裏走出來。

“興許是京中派出聯絡的信使!”

鉆進牛首山後,朱沆也沒有其他事情,就盯著進山來幾條羊腸小道,心想京中得知徐懷已到建鄴的消息,必然會派人過來聯絡,但沒想到今日都第六天了,也沒有見到京中派出來聯絡的信使。

六天時間裏,除了牛首山南北九寨盡可能將寨中操練過的青壯都組織起來,從更遠處聞訊趕來會合的義軍及鄉兵,都已經超過三千人,結果京中卻毫無消息,叫朱沆如何不著急,後悔抵達建鄴的當晚沒有堅持返回建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