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憂心

仲長卿回到營寨略作交代,便帶著百余侍衛,星夜兼程隨同信使往芍陂北營而去。

位於淮陽山北麓余脈的壽州安豐縣,其東、南、西三面地勢皆高,而北面地勢低窪,往淮河傾斜。

每逢夏秋暴雨,山洪暴發,常常在安豐、壽春兩縣境內形成大澇。而遇到雨水較少的年份,又會因為這樣的地形泄水太快,周邊的田地常常得不到充分的灌溉,而出現不同程度的旱情。

春秋時楚國令尹孫叔敖在安豐縣北部,組織民眾依照山勢修建長堰,將南面的山嶺溪水都攔截在安豐縣北部的低窪地帶,同時還開渠引淠河注入,形成有史以來第一座大型蓄水灌溉工程芍陂,又稱安豐塘,迄今猶灌溉周邊數十萬畝糧田,也是壽州最重要的產糧區。

拂曉時分,仲長卿就來到芍陂北營附近。

這裏也是整個東路大軍在淮西戰場的指揮中樞,平燕宗王屠哥的牙帳所在。

仲長卿沒有急於馳入軍營,而是馳上龍池山北麓的一座高崗眺望左右地勢。

芍陂北營並不在壽春城下,距離壽春城還有五十裏,但屠哥將牙帳設於此地,與壽州南部的地形、地勢密切相關。

南北流向、大體平行分布於淮河南岸的淠河、汲水以及東淝河,將壽州與鄰近的濠州,分割成三大塊狹長區域,其中以淠河與東淝河之間的區域最為重要,也是南朝兵馬解壽春之圍的必經之路。

特別是東淝河下遊河段,積水形成淮南除洪澤浦之外水域面積最大、南北長約一百二十裏的瓦埠湖,基本上就杜絕南朝兵馬直接從東翼接近壽春城的可能。

目前他們在六安-南淝河-合肥地帶展開的防禦面還是太開闊了,足足有兩百余裏縱深,此時靖勝侯徐懷節制南朝東西兩翼大軍總計十七八萬人馬,仲長卿他是完全沒有信心能守住六安-南淝河-合肥這條防線。

不過,倘若能下決心,將防線收縮到芍陂附近,那他們的攔截防線就將驟然縮減到淠河與東淝水之間約四十裏縱深的狹窄區域。

到時候芍陂北營,實際就能更好的調度、指揮這條防線上的兵馬部署。

也單從這點,就能看到赤扈短短三四十年來崛起於大漠,相繼征服漠南、漠北、西域諸族以及契丹、黨項兩國,兵鋒橫掃中原,絕非偶然。

然而眼下最大的問題是,這天下了出現了比赤扈人更妖孽的存在。

這時候一隊騎兵從北面馳來,仲長卿駐足觀望片晌才看清楚是嶽海樓帶著十數侍衛出營過來。

“稟報說有一隊騎兵過來,我就猜到是你接到宗王報信連夜趕來了;我在營裏睡不踏實,一早帶著人出來轉轉,”嶽海樓翻身下馬,走過來發現仲長卿立身之處,恰好能將左右地勢盡收眼底,問道,“你現在是認定六安-合肥不能守?”

東路大軍南下以來,仲長卿率部暫時歸入東路節制,但會隔三岔五寫函給嶽海樓通稟南線戰事進展情況以及他對南朝形勢變化的見解。

不過,仲長卿內心很多想法也不會都吐露出來。

比如說六安-合肥一線可不可守,他就不會寫在信函之中。這事往大裏說,就是動搖軍心。

現在當面見著,仲長卿在嶽海樓面前自然無需隱瞞什麽,蹙著眉頭,憂慮的說道:“目前南朝東西兩翼總計集結十七八萬兵馬,看似雜兵遠多過精銳,但靖勝侯治軍早非我等所能小覷了……”

徐懷此時在南線所爭取的策略,基本上也沒有什麽秘密可言,甚至都談不上多高明,就是實際解除各路都虞候、都指揮使以上的統兵權,將總數高達十萬的勤王兵馬化整為零,以營為單位,依托京襄軍及宿衛禁軍控制的關鍵節點,往前連營推進。

除了之前迫使他們放棄大礬山防禦,被迫從廬江撤圍而走外,此時徐懷都已經將淮陽山東麓重鎮舒城收回去了,但還是依仗南朝更充足的物資供應以及更便捷的物資運輸,采用這一戰術將兵鋒一步步往北推進,不驕不躁。

雖說徐懷從頭到尾貫徹這一戰術,可能要拖延到兩個月之後,才能真正的將兵鋒在南淝河的正面展開來,但關鍵問題是他們目前沒有有效的手段去針對這套戰術。

京襄軍太硬,宿衛禁軍從京襄獲得大量的精良鎧甲、戰械補充後,戰鬥力提升很大,他們與之野戰就不占優勢,想要硬啃據營壘固守的京襄軍及宿衛禁軍精銳更不現實。

南朝勤王兵馬無疑是軟柿子,但軟柿子依托營壘,也沒有那麽容易啃。

更何況京襄軍及宿衛禁軍精銳覬覦一側,根本不給他們機會心無旁騖的去圍啃。

即便他們現在還不時趁南朝勤王兵馬往前推進、結營的空档果斷出擊,但將其防陣擊潰的可能性也越來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