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祈浪舞

按道理,新婚應該是充滿喜慶,吉祥,歡樂的。

然而,海家大宅的婚禮,卻顯得頗為怪異。

那些吹奏喜樂的奏樂者,臉上是不自然的白,只有兩腮,塗抹著滑稽的腮紅,還有那同樣赤色的嘴唇,搭配身上那紅的過分的紙衣服,活潑的旋律幾乎變成了悲傷的哀樂。

圍觀的人群麻木不仁,只機械重復著揮手的動作,就連臉上的笑容都像是被畫上去的一樣虛偽。

明明喧囂,吵鬧,熱烈的婚禮現場,卻透出某種冰涼,寂靜,肅殺的氛圍來。

陸絆看到在大堂裏,海家的老爺和海家夫人正坐在椅子上,等待著新人。

而在他們的旁邊,站著一名身穿黑衣,頭戴面具的人。

那肯定是海家的新郎了。

就算沒有任何人說明,陸絆也知道這件事。

因為那面具實在太過顯眼。

那是一張魚兒的面具,有著平庸的,隨處可見的魚頭的模樣,通體青黑色,搭配上那人身上的黑衣服,活像一只會走路的魚。

花轎來到了前院,扛著花轎的幾個男人徐徐放下,木然地後退,給轎子讓開一條道來。

“有點奇怪,正常的婚禮,應該直接送新娘到拜堂的地方才對,可這裏距離大堂還遠……”

崔斯特瞥見了那黑色的高塔。

是的,新娘的花轎落地的位置,正是那宅邸的湖心塔前面。

一條路,正從岸邊連通高塔。

花轎的簾子被掀開,一個身穿紅色嫁衣,頭上有紅蓋頭的女子緩緩走出來。

她的動作很僵硬,每一步都透著十足的顫抖,就好像正在努力掙紮,反抗操控著她身體的“某種”存在。

這導致新娘的動作跌跌撞撞,極度緩慢。

可是沒有人在意。

樂曲依舊在演奏,路人依舊在招搖,海家的新郎,等待在原地,凝望高塔。

崔斯特心中產生了某種念頭,他知道,這新娘還保存有一定的理性,而所謂的新郎與新娘結合的過程,恐怕就是抹消那一息尚存的最後理性的過程。

那肯定是某種,光是看著,就會消磨理性的夢魘一般的景象。

他和陸絆站在大堂門口,看著那新娘朝著黑色的,被鎖鏈纏繞的高塔亦步亦趨。

直到新娘站在了高塔前,她才終於停下,以一個不自然的姿勢站著,像是提線木偶一般。

所有的奏樂都戛然而止,隨即,某種源自亙古的旋律響起。

環繞著新娘的,是戴著和新郎面具一樣的人,這些人身上穿著黑色的袍子,戴著魚頭面具,在新娘旁邊起舞。

那是一種陸絆前所未見的舞蹈。

在民俗學中,歌舞本就是和祭祀息息相關,許多舞蹈的雛形來自於模仿,模仿人類所見到的動物,自然景觀。

可怎樣的原型,能夠誕生這樣的舞蹈?

那些人的身體扭曲成為完全違背生理結構的形狀,光是看著,就仿佛能聽到骨頭折斷的聲音。

其中一人的身體扭轉了三百六十度以上,雙手合十,向上延伸,仿佛在向不知何處的神明祈禱;

其中一人向後仰倒,後背直接貼上了臀部,雙手與雙腳重合,構成了一個異樣的符號。

其中一人的兩手反向抱起,在背後交匯,身體極力彎曲,像是一個巨大的肉球。

骨骼與內臟似乎暫時抽離了這些人的體內,讓他們像是爛泥一般,隨意塑形。

伴奏的音樂毫無任何旋律感,就像是用手指甲抓撓光滑黑板的雜音,宛若某種怪物自億萬年前發出的哀嚎。

無法想象,創造這舞蹈的存在,到底是目睹了怎樣的情景,才能產生如此的靈感,編織出著令人恐懼,敬畏,害怕的舞蹈。

“這祈浪舞看起來也並不是什麽正經的東西啊。”

陸絆感慨一聲,就算沒有黑王母的汙染,海家的人大概也早已注定異化。

無論如何掙紮,無論如何反抗,他們整個家族的命運,在千萬年前已然決定。

也許源自於一次偶然的祭拜,也許源自某次危險的探索,也許源自一些古舊的書籍,海家的先祖掌握了這舞蹈帶來的超凡力量,他們行走大地,來到了枯水鎮,居留在此數十年,或許,這裏正是他們先祖獲得力量的起點。

就在那些舞者折磨著觀看者的神志之時,更加匪夷所思的狀況出現了。

那堅固,漆黑,冰冷的高塔,竟然開始蠕動。

那些磚瓦,石柱,樓閣,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變得柔軟起來,那高塔如同龐然剛剛蘇醒的龐然巨物,正在恢復生命。

陸絆終於知道,為什麽這高塔要用鎖鏈鎖住了。

因為它本身就是活物。

就像一只巨大的蠕蟲結成的繭,被鎖鏈束縛的高塔不斷顫動,令鎖鏈發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音,在耳邊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