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鳥居，回廊

才剛剛入夜，薄暮籠罩的竹林間，幽靜偏僻。

潺潺溪流蜿蜒自林深不知處，那昏暗婆娑的樹影下，不知道有什麽東西正在窺探著人類的世界，蟲鳴和某種生物的叫聲構成了林間的主旋律，但有時，寂靜又裹挾萬物。

陸絆看了看夜空，淡淡的霧氣籠罩下，幾乎看不見什麽成體系的星座，只有幾枚星辰，倔強地閃耀著。

月亮隱藏在更深的雲端，陸絆甚至無法分辨出這個世界的月票是不是圓的。

島上正在舉辦祭典，一條街全是燈籠，街邊是各路攤販，有賣蘋果糖的，有撈金魚的，還有賣面具的，幽玄的樂曲聲回蕩在街上，卻看不見演奏的人。

陸絆穿行其中，與許多身著和服的男男女女擦肩而過，快樂都是他們的，他什麽都沒有。

只是，陸絆注意到，這些人，除去那些縱情歡樂的藝術家之外，看起來像當地人的小孩與少女，老人，眼底都有一種漠然，就好像配合氛圍的演出，拙劣的演技彌補不了本質的淡漠。

他來到這街道的盡頭，一條小路朝著竹林延伸，可以看得出，這是上山的道路。

夜晚的和島神社似乎並不對外開放，無人上下山。

陸絆看到，在山腳下，紅色的鳥居下，紅葉就站在那裏。

她依舊是箭羽紋的和服，紺色長裙，長靴，只是腦袋旁邊掛了一個狐狸面具，平添幾分清純的感覺。

“夜晚的竹林很危險，尤其是現在。”

見到陸絆，紅葉並未寒暄，只轉頭就上山，她手裏提著一盞燈籠，昏黃的光照亮路面，令人不安。

上山的路略顯顛簸，旁邊的竹林稀稀疏疏，幽靜無聲。

“奇怪，竹林裏為什麽沒有聲音？”

現在算是海島的盛夏，可林子裏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祭典的街道遠去，整個世界陷入沉寂之中。

“不要陷入陰影中，走在燈籠的光裏。”

紅葉提醒一句，稍稍擡高燈籠。

陸絆看到，那些竹子似乎變得更加密集了。

這讓他想到了在廢都野外的草地，那些具有生命，野蠻生長的草木。

不禁有點兒親切感。

兩人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就看到了一連串的鳥居。

這種據說是連通兩個世界的大門的建築在之後的上山道路上俯拾皆是，構成了隧道，令路面更加陰暗。

走進鳥居，陸絆似乎聽到身後傳來了什麽聲音。

他回頭一看，在那漆黑的幽影中，似乎看到了紅色的裙擺與白襪踩在木屐上一閃即逝。

“那是……”

陸絆忍不住停下腳步，前方紅葉的燈稍稍遠離了他寸許。

褲腿似乎被什麽東西拉了一下，陸絆低頭。

一只蒼白的手縮回了陰影之中。

他感到周圍的黑暗變得更加深沉了。

耳畔，傳來了音樂。

三味線，尺八，和島風格哀婉的音樂之中，混雜著如同誦經一般的呢喃。

“……向神而祈，此世今生，肉軀哀淒，浮夢已逝……”

就像是在耳邊悄悄話，陸絆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在呢喃聲消失的瞬間，急忙轉頭。

可周圍已經只有黑暗。

在陸絆的視野裏，只剩下了腳下的道路，以及路上的鳥居，他能看到的僅僅只有伸手可及的距離，再往外，一片幽靜漆黑。

“紅葉？”

陸絆試著叫了一聲，可就連聲音都融入黑暗之中，沒有回應。

他環顧四周，只能大致看出上山的方向。

那籠罩著道路的黑暗之外，不知道有什麽事物。

“總之，應該還沒死？”

陸絆往上攀登，鳥居朝著視野而來，又遠離視野而去，這些破舊的建築上好像沾染了汙垢，陸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以怎樣的方式將這些汙垢飛濺上去的。

在無止境的黑暗與寂靜中，陸絆走了大概三百下心跳，卻發現自己依舊還在鳥居之間。

“難道又是鬼打墻？”

陸絆想著，蹲下身子，撿起一塊石頭在鳥居上做了個五角星標記，接著繼續往前。

每一步，當那些黑暗因為靠近距離而亮起來的時候，陸絆都要繃緊神經，擔心可能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從那陰影裏跑出來。

就像小時候走夜路，燈光之外一片漆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路上忽然出現什麽猙獰恐怖的東西。

他本來準備繼續走三百下心跳，可當數到兩百三十三的時候，陸絆停下了腳步。

他在一旁的鳥居上，看到了自己剛才留下的五角星標記。

並且，在那五角星的標記底下，還有另一個記號。

那是一個看似隨手畫上去，卻充滿詭異意味的符號。

“……還有人也在這條路上，並且他已經發現了我的記號，是紅葉？還是說，有其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