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亮之後

成親一個月,曹勛被自己的小夫人抱過很多次了。

幾乎都是在帳子裏,她難忍時會抱住他嗚咽或抓撓,其他時候,多是在撒嬌,譬如她在次間榻上躺得舒舒服服,不想自己走去內室,便會翻到他懷裏,要他抱她進去。

小姑娘撒嬌的姿態渾然天成,好像她要什麽他都該答應,毫無他可能會拒絕的顧慮。

曹勛確實也沒拒絕過她這些小要求,畢竟都是舉手之勞,更是夫妻之樂。

“就是抱抱你。”

聽到這句,曹勛下意識地笑了,並不拆穿她,等著她抱完了自己開口。

水波卷著一盞盞河燈流向遠處,朦朦朧朧的燈光迤邐成一條線,似是在為飄蕩無根的幽魂引路。

七月中旬的夜晚確實不算冷,莫非這邊過於幽靜,她怕了?

中元節也稱鬼節。

曹勛笑笑,剛要抱緊她一點,小夫人忽然在他耳邊問:“你幾歲開始記事的?”

曹勛回憶片刻:“三歲?”

雲珠驚訝:“這麽早?我只記得六七歲的事了。”

曹勛:“為何想到問這個?”

此時雲珠是坐在他懷裏的,雙手繞到他背後那麽抱著他,頭枕著他的左肩。

她看著月光下他模糊的側臉,有些憐惜地問:“那從你記事起,有人這麽抱過你嗎?”

曹勛忽然明白了小夫人為何要抱他。

他笑了笑:“我有乳母。”

雲珠登時覺得自己白同情他了,好的乳母跟親娘也差不多,曹勛定是從乳母那裏得到了足夠的溫情,才會用這麽平和的語氣談及此事。再者,他已經長成了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或許早就不在乎那些小孩子才渴望的親情。

他的肩膀太寬,雲珠張開雙臂去抱也夠累的,既然他不需要,雲珠便立即松開手,重新側坐在他的腿上,繼續看河燈漂流。

曹勛捏她的耳朵:“你剛剛是在可憐我?”

雲珠:“有那麽一點點,不過現在我知道了,你根本不需要。”

曹勛:“確實,父親對我很好。”

雲珠見過他父親,記憶中是個劍眉星目的大將軍,只是都跟自家祖父一個輩分了,雲珠自然不會太關注一個爺爺輩男人的容貌。

曹勛如此優秀,老國公爺待他大概就跟自家祖父稀罕弟弟那樣疼愛吧?

看夠了河燈,兩人便坐馬車回了國公府,到底是鬼節,今晚除了放河燈,城內並沒有太多值得玩的。

不過鬼節並沒有影響曹勛一身的陽氣,將近二更天,雲珠才終於不用再承受他的炙烤。

擦過身子,她抱著被子沉沉睡去。

曹勛仰面躺在一側,黑暗之中,他目光清明。

他算是早慧之人,三歲時已經明白了很多事。

別的三歲的孩子,無論有沒有母親,日常基本都是乳母照顧,小孩子們也與乳母親近。

曹勛不一樣,他厭煩乳母的說教,不喜與乳母親近,父親以為是乳母的問題,換了好幾個,可他待這些乳母都一樣,父親這才放棄。

或許乳母們都想給他生母般的溫情,可曹勛連抱他的機會都沒給過那些婦人。

潘氏就是在他三歲的時候進的門。

乳母討好他,更多的是為了保住這份富貴差事,但她們畢竟是下人,曹勛只要表現出不高興,乳母們絕不敢違背他的意思。潘氏卻是定國公府新的女主人,她想證明自己是個溫柔可親的繼母,想得到他的認可進而贏得父親的喜愛。

為此,潘氏可以不顧他的厭煩,強行要將他抱入懷中。

但三歲的男童固執起來,力度驚人,潘氏被他抓過胳膊踢過腿,很快就放棄了利用他取悅父親。

所以,從曹勛記事起,沒有任何人像今晚的雲珠那樣抱過他。

他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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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這日不用上朝,曹勛準備陪小夫人多睡一會兒的。

只是天剛微微亮,定國公府就來了一位客人,還是一位大國舅也必須招待的貴客。

門房迅速將消息傳到正院,阿九再讓小丫鬟報給連翹、石榴。

“夫人快醒醒,國公爺來了!”

雲珠正要惱連翹壞了她的好眠,聽到“國公爺”三字,她猛地驚醒過來,雖然京城有好幾個國公,包括她枕邊的這位,可如果是自家人口中說出來的國公爺,雲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親。

她看向帳外,問已經迅速起身出了拔步床的曹勛:“什麽時辰了?”

曹勛看眼漏刻,皺眉道:“卯時三刻。”

這個時間,大多數百姓都還沒有睡醒,父親過來,肯定出了大事!

雲珠連頭都沒梳,以最快的速度穿好外衣,小跑著跟在曹勛身後,隨他一起去前廳見父親。

整個定國公府都還靜悄悄的,前廳這邊,只有張泰、阿九守著。

曹勛看眼二人,帶著雲珠進去了。

雲珠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父親,身上的深色錦袍沾滿了灰土泥汙,腳上的靴子更是臟得像在土裏滾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