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主城·72

“螻蟻不知深淺的啃咬……

苦痛呢喃與沉默喧囂……

被低賤者玩弄, 荒誕的屈辱……”

秦知律放下手中的畫,手指摩挲著頁腳——眼把未完成的畫送給安隅前,將預言詩謄寫在了那裏。

“這首詩確實映射出了你四種能力的覺醒方式……”他從窗邊回頭, 看向門口的安隅,“你又去見他了嗎?”

安隅“唔”了一聲,“教堂已經不再開放, 但他還住在那裏。”

“教堂是他從小的家。他怎麽樣了?”

安隅頓了頓,“在酗酒。”

在回尖塔之前, 安隅又去了一趟教堂。

眼橫躺在單人沙發裏, 已經癱瘓的兩條腿軟綿綿地搭在扶手上,他一只手伸在空中描摹著教堂尖尖的塔頂, 另一手握著酒瓶, 將烈酒大口大口灌進喉嚨。

那扇落地窗被釘了圍欄,他也不再望向蒼穹。厚重的窗紗遮下來,整座教堂都昏沉在幽暗中。

安隅向他打招呼,坦言自己使的手段,向他道歉,但他一字未發。

秦知律無聲一嘆,“自殺以癱瘓告終, 預言不被信任,難免消沉。”

安隅卻搖頭道:“長官, 他沒有消沉。”

他的領口散亂但穿著優雅幹凈, 他的頭發蓬亂但並無臟汙。自殺前收走的詩集又回到架子上,空氣中撲朔的灰塵裏都彌漫著香薰。

“他畫了一幅新的畫,一只又一只眼睛, 闔著的、睜開的、還有即將睜開的。看多幾秒, 就會錯覺那些眼睛在眨動。”安隅抿了抿唇, “長官,他畫的眼睛讓我想起在大腦看到的資料。”

秦知律遲疑了一下,“詹雪的畸變形態?”

安隅輕輕點頭,“圖像資料裏,詹雪畸變後背部長滿巨大的眼囊。雖然和詩人畫的不太一樣,但我看到那張畫的瞬間就想到了詹雪,我記得秘密處決記錄裏寫道——”

秦知律接口道:“詹雪死後,部分球囊自動萎縮,眼球消失。”

安隅抿唇點頭,他想了想又低聲說道:“詹雪死後,人類以為消失的胚胎是隨母體死亡自然流失,事實是我活了下來。同樣的,人類以為一些眼囊自動萎縮,那會不會也……”

秦知律沒吭聲,他轉頭看向窗外,剛剛復蘇的人類主城在夜幕下熠熠生輝,災厄肆虐的時代,這裏堅守著人類文明最後的尊嚴。

安隅抱著懷裏的小盒子慢吞吞地靠近他,“您很顧慮詩人嗎?”

秦知律一下子回過神,搖頭,“不是他,是另一個人。”

安隅錯愕,瞬息之間,他忽然意識到什麽,“典?”

秦知律告訴過他,出於對第一個超畸體的恐懼,黑塔一直在搜找詹雪留下的遺物,難度最大的就是她留在世界各地的教案或手劄。而典幾個月前才畸變,源頭剛好是在圖書館偶然翻到了那本神秘的舊手劄。

安隅心跳微懸,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秦知律輕笑一聲,“不必遮掩。我知道典也有預言能力,或許,是比眼更高深的預言能力?”

安隅驚愕,“典說只告訴了我。”

秦知律“嗯”了一聲,“真相要用眼睛和思想去洞察,而不是等待別人的剖白。”

他沒有給安隅繼續發愣的機會,視線向下落到安隅抱著的小盒子上,伸出手,“我要是不主動,你是不是不打算給我了?”

安隅“唔”了一聲,低頭摩挲著皮革質感的餅幹盒子,“您好像什麽都知道。”

“也不是。”秦知律挑眉,“比如我不知道這次面包店的新品會是什麽,坦白說,盒子裏有什麽,比詩人和典的來源是什麽更讓我好奇。”

安隅茫然,“為什麽?”

“人都會厭惡沉重,而喜歡輕松快樂的東西。”秦知律眸中浮出一絲笑意,“給我吧。”

安隅沒能立即消化這句話的意思,但大概感受到長官對這個盒子的期待,於是雙手捧過去,“這次的新品是餅幹組合,配方裏沒用粗糧,您應該會喜歡的。”

幾分鐘後。

安隅坐在沙發裏,一下又一下戳著終端屏幕。

小章魚人快被戳出窟窿了,終於從成堆的文件中擡起頭,蹙眉瞟了他一眼。

-有事?

安隅:您不是很喜歡酥松香甜的點心嗎?

小章魚人面無表情。

-歷史數據並未涉及本條喜好,系統正在試算中。

-請稍等……試算完畢。

-雖然我沉穩寡言,但語言行為皆透露著可能性高達98%的童年創傷痕跡,推算我喜甜概率為94.6%。是的,在94.6%可能性下,你的猜測是對的。

安隅有點崩潰:那您為什麽要露出這種表情?

小章魚人沉默片刻。

-或許,你應該先為我開啟攝像頭權限,並舉起終端對準我的學習對象?

“安隅。”

安隅脊背一緊,擡起頭,“啊?”

長官此刻的表情太難解讀了,讓他以為自己這段時間的社交進步都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