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棕褐的藥映在碗壁上, 冒出熱氣,屋子裏的空氣都苦澀起來。

姜佩兮擰著眉,端起碗一口悶下, 緊接著便漱口吐出嘴裏的苦味,再將準備好的方糖塞進嘴裏。

阿商看著姜夫人一系列連貫的動作, 詫異看了眼還留了些底的藥碗,“今天的藥很苦嗎?夫人昨天喝的像是好很多。”

一樣的, 昨天的也很苦。

但周朔非要一勺勺喂她, 她能怎麽辦。

姜佩兮苦得眯起眼, 等嘴裏的糖化開更多。

“這是司簿昨晚給我的, 說等您醒了給您。”

姜佩兮眯著眼,看阿商遞過來一封書信。

她伸手接下,掃了一眼上面的字。這是極端正的古碑體,一筆一劃,工整端正,像它的主人一樣。

是和離書。

姜佩兮沒拆開看, 又交給阿商, “收起來吧。”

阿商拿著信有些躊躇,“夫人不打開看看嗎?”

“沒什麽好看的。”

信是司簿半夜送過來的, 他敲門聲音小,間隔又長, 不知道敲了多久。阿商迷迷瞪瞪醒來, 跑過去開門, 他外袍上都落了白霜。

阿商看見他小心將信從袖中拿出,遞給她:“這是姜郡君的, 等郡君醒了再給她。”

“司簿明天派人送過來就是了,都這麽晚了, 您還親自過來。”

“郡君急著要的。”他溫聲和氣,並沒有因為婢女開門晚而生氣,“郡君晚上吃的怎麽樣?”

“就用了半碗粥,丸子吃了兩個。夫人說太甜了。”

“她現在胃口不好,一次性吃不了太多,你時不時勸她吃點。點心太甜,我去和廚子說,讓他再改改。”

說著他頓了頓,略略一沉默,繼續道,“罷了,等明天我再找個廚娘來,你多問問郡君想吃什麽,讓廚娘試著做。”

阿商點頭稱是。

“阿商,姜郡君不會再去建興了。你想跟著她嗎?還是回建興?”

阿商茫然地擡頭,司簿站在門檻外,寒風吹著他的衣袍獵獵飛揚。她不曾想到自己還有選擇,“我不知道。”

“這幾天你想想,要是想繼續跟著姜郡君,我給你贖身,你的父母兄弟我都會安排好,你不用掛心他們。要是你想回建興,就還在梧桐院當差,都可以的。”

周司簿真是個好人,阿商想。

她握著信,有些替司簿委屈,“夫人看都沒看,怎麽就知道不好看了?”

司簿那麽著急地送過來,生怕耽誤。

夫人卻看都不看一眼。

姜佩兮略略一沉吟:“你不識字?”

阿商覺得自己總是跟不上夫人的思路,她癟著嘴搖頭。

“信封上寫的是和離書,和離書的內容有什麽好看的?不過就那些套話。”

阿商愣住,司簿和夫人真的和離了。兩個這樣好的主子,就這樣幹脆地分開了。

姜佩兮看著阿商,想到她的歸宿,便問道:“過幾天我會去新宜,你想跟著我嗎?要想跟著我,我回頭向子轅要你,我給你贖身。你家要是有人在建興,我也給他們贖身,你們可以跟著我一起去新宜。”

“你跟我出來這趟受了不少罪,要是不想跟我走,我就多給你些錢。再向子轅替你要個好差事,怎麽樣?”

姜佩兮耐心地看著阿商,等她的回答。

卻不想她忽然跪下,伸手抓住被子,一擡臉,眼中淚汪汪的。

“夫、夫人,對不起。我不該說你脾氣古怪,說、說你活該被建興夫人們討厭,說司簿娶、娶你是倒了大黴。”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我錯了,都是我不好,您別生氣,司簿從來沒說過娶您是倒黴的。夫人,都是我的錯。您、您別生司簿的氣,別為我的壞話,和司簿和離好不好?”

姜佩兮愣愣看著她,這樣實誠的小丫頭還說過她壞話呢。但看她哭成這樣,姜佩兮又覺得好笑,“起來吧,多大事。”

她拿過放在枕邊的手帕,傾身去擦她的眼淚,“別哭了。”

這樣的閑話她聽到太多,建興夫人們花宴上品茶的話頭,要比這些話刺耳得多。

而且這都是她嫁到建興前兩年的事,後面八年不再有人說她的閑話。

對於阿商可能是前段日子才發生的事,對姜佩兮已經是八年前的往事,她哪記得那麽多。

“起來吧。我又不是因為你的兩句話和離的,別哭了。”

阿商並不起來,她幹脆趴到被子上蒙臉大哭。

姜佩兮被她弄得沒辦法,只好伸手摸她的頭頂,“我和子轅現在分開,還能體體面面的。等後面出了事,就真是一團糟,想斷都斷不開。”

她說得很誠懇,也是實話,奈何阿商並不相信。

阿商幽怨而愧疚地望了她五天,望著望著就掉眼淚。

一見她哭,姜佩兮就連忙拿點心塞進她嘴裏。

她吃東西的時候很認真,不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