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堤壩趕在年底完全修繕好, 水渠也將在明年天暖後開通。

東菏總算是過了個好年,人們不用每日都提心吊膽於洪水來襲。

而在這份喜悅裏,自然也有些不太高興的人。

盡管東菏的防汛工程對所有人都有利, 但那些被姜佩兮扣在府署裏軟禁了快半年的豪紳們,對周氏對她都頗有怨憤。

他們是罵罵咧咧回家過年的。

對於如何處置東菏這些本地富戶, 府署裏有兩種聲音。

楊宜認為如今東菏災禍平定,豪紳已沒有利用價值。理應繼續打壓, 最好能重創其勢力以至清除。

唯有乘勝追擊, 建興日後才能對東菏直接統轄。

姜佩兮則為自己先前的扣押感到心虛。無論對於受害者, 還是施暴者, 這都不是一件體面事。

她主張向被軟禁的豪紳們賠禮,以讓利來安撫他們的不忿。

作為周氏在東菏代言的周朔,盡管背後的考量不同,但他完全認可妻子的主張。

東菏到底是人家的地盤,逼得太緊未必是好事。松弛有度,是他一貫的作風。

倘若是往常, 他孤身在此, 或許會搏一把。但當下妻兒都在東菏,自然受制很多。

他是謹慎的人, 輕易不做冒進之事。

在安撫之策被采納後,遠在建興的周七特意寄了封信過來。

內容就是關照周朔切莫對東菏的富戶窮追猛打, 甚至應該適當縱容些他們。

按著周七嫉惡如仇的性子, 姜佩兮本以為他的想法會和楊宜相同。

她心中有惑, 便問周朔。

“她是主君,主君的立場注定不會和我這種下等人一致。”

周朔將信折好壓到信匣中, 語氣平靜,“飛鳥盡良弓藏。”

姜佩兮一怔, “七縣公的意思是?”

“建興對我已有猜忌。”

周朔明明對建興效忠得死心塌地。

那邊卻還懷疑猜忌,姜佩兮為他不值,“他們怎麽這樣不辨忠奸?”

被忌憚的本人對此卻毫不在意,“順他們的心意便是忠,損害他們的好處便是奸。隨便他們怎麽說,反正我當下在外,他們也不能拿我怎麽樣。”

至此,姜佩兮發覺周朔有一套自己的處世原則。

規矩守禮只是他展示出來的表象。迂腐固執跟他壓根不沾邊,他甚至有些靈活。

但事到如今,周朔什麽樣她都不會奇怪。

只偶爾想起前世,姜佩兮會感慨他們多年的相處好像沒有任何意義。

相較於周朔對建興冷漠到只回公文,其余信件一概當沒收到。姜佩兮對那邊還有點關心,她寫了封信給周三夫妻,勸他們盯緊周杏,防止她溺水。

東菏沒有世家且臨水,深冬的它集寒酸與寒冷為一身。

這是姜佩兮難以忍受的兩大痛點。

而苑門四面環山,位處谷底,比東菏要暖和許多。

姜佩兮便應了楊宜的邀請去楊氏過年。

楊宜與她的丈夫何寺都是喜歡熱鬧的人,年關前後的楊氏府宅聚了很多外客。

客人裏不僅有楊氏本家的族人;有別家的客,如姜佩兮之流。還有江湖之士,浪跡天涯的俠客,出海又入漠的旅人,什麽人都有。

江湖之士多奇裝異服,姜佩兮詫異於楊宜的交友之廣。曾在閑話時詢問楊宜如何與這些人相識。

楊宜把清茶喝出縱酒的氣勢,“倘若不是主君,我早遊歷四海了。”

楊宜之友,五花八門。

而何寺比楊宜更加大膽,他之友竟是煙柳巷中人。

姜佩兮沒好意思問同為世家出身的何寺接受程度如此之大,只和丈夫私下嘀咕,何寺的朋友看上去不太正經。

周朔對此毫不奇怪,“想來是志趣使然。何公好歌舞,又傾心聲律。”

姜佩兮恍悟,這樣就不奇怪了。

她幼時也喜歡這些,覺得那些好看又絢爛,後來大些卻慢慢不喜歡,甚至覺得輕浮。

在尊重何寺喜好的同時,姜佩兮明白他那些憂慮容顏老去的愁思是從哪來的了。

又覺得好笑,便和周朔說。

他聽了也笑。

楊宜夫妻好熱鬧,姜佩兮卻不喜歡。居住在苑門的日子裏,他們熱鬧他們的。

她守著自己的清凈。

不過她並非無所事事,剪窗花、寫春聯。

姜佩兮有自己想做的事,周朔也如往常般成日和她待在一起。

但別處夜夜笙歌的熱鬧,襯得她這兒尤為寂靜冷清。

姜佩兮曾跟周朔表態,他也可以去湊熱鬧,不用顧及她。周朔不拒絕,只是不去。

姜佩兮便問他,“你也討厭吵鬧嗎?”

“沒。”

“那你是喜歡清凈?”

“也不。和你一起就好。”他說。

姜佩兮聽後覺得滿意,就拽著他的衣襟吻他的唇角。

但周朔對此表示拒絕。

他避開觸碰,提醒妻子屋內有三個孩子,他們不能逾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