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鏡面映照著燭台。

昏黃的光暈籠罩住整個寢殿。將艷色的吉服、被褥、帳幔,覆蓋上一層燭影霞光。霞光之下,是他靜謐地坐在榻上的身影。

她有時會產生一種很不恰當的聯想。裴郎像是一盞燒制出來、寧靜地擺在案上的瓷器,她將他珍存在身邊,只有敲擊時,他才會徐徐的、溫潤地回復她悅耳的脆響……薛玉霄走到他身前,沒有撩起蓋頭,她在裴飲雪身側坐下,垂頭拉住他的手。

兩人的手指極為融合默契地交織在一起,薛玉霄捧起他的手指,在霜白的指節上摩挲出薄薄的筆繭,還有他時常翻閱賬本摩擦出的痕跡。她將裴飲雪的手拉起來,輕輕地用唇鋒印在他的手背上,低語道:“這件吉服才襯你。”

紅衣上繡著鳳凰的圖騰。他摸上去還是那麽冰涼,肌膚和氣息都渡過來一層清寒冷意。她的唇印在手背上,像是帶著一層灼燙的火焰,熱度從表面的肌膚深深地潛入進骨血當中,每一根脈絡、筋骨,都隨著清淡的一吻被融化掉了,暖烘烘地被焐成一片春日池水。

他的手指輕微蜷曲起來,隨後又緩緩舒展。裴飲雪拉著她的手挑開蓋頭,艷色從他的墨發之間飄搖而下。

薛玉霄認真地看著他。

還是那雙凝如清冰的眼,薛玉霄忽然很想親一親他的眼睛。

她這麽想著,自然也下意識地靠近去這麽做。不過在她碰到那雙眼眸之前,他的手便依附過來環抱住她的腰身,試探地、帶著一點兒小心地輕輕蹭過她的唇角,隨後又點水一般親了一下。

“妻主……”他低聲喚了一句,“妻主……”

裴飲雪重復了一遍,他像是一條柔軟至極的藤蔓,隨著依依的低喚聲攀附上她的身軀。這分明只是很平常的兩句呼喚,他每日都可以叫,可以叫上千千萬萬次,但在灼燒的喜燭之下,這幾個字還是讓人陡然間攥住了心口……他無緣無故的感覺到一股酸澀。

裴飲雪的手腕勾住她的頸項,撫摸著薛玉霄墨黑的青絲。他輕輕地解開她發尾上的繩結,將一股發絲解落在手中,因為克制嗓音裏那點澀意,聲音蒙上一層淡淡的沙啞:“……薛玉霄。”

薛玉霄墨眉微挑,抵著他道:“……你身上,好冷啊。”

她的呼吸落在對方的脖頸上。

“我以前不覺得自己冷。”他道,“好妻主,你伸手給我暖一暖。”

裴飲雪居然能說出這種話。薛玉霄怔了一下,看他立即垂下眼簾,泛紅的眼尾避開燭火紅霞,他伸手解開吉服的衣帶,因為太過緊張、太過投入,他明明很認真地解衣,系帶卻還是纏在手指上,半晌都沒有打開。

薛玉霄並不幫他,只在旁邊凝望著他。這份視線的存在感十分強烈,裴飲雪渾身上下都籠罩在她的目光下,他深深地呼吸,耳尖慢慢熱燙起來,掌心反而攥出了薄薄的汗。

半晌,他忽然停手。

“怎麽了?”薛玉霄饒有興致地問,“要不要我幫你?”

裴飲雪抿了抿唇,他的手慢騰騰地摸過來,拉著薛玉霄的手指落在系帶上。這些話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困難了,他如此矜持、如此含蓄,卻拋棄一切深刻在骨子裏的教誨,拋棄他多年修成的冷淡本性,如同撬開自己的蚌殼,將鮮美而易受傷害的柔軟內部展現出來。

甲胄盡碎,他掏出此生不曾示於人前的柔順和愛慕,他的心水淋淋、濕漉漉的,全無防備地放入薛玉霄手心,任她揉捏,這道清透的嗓音已經被灼傷了,喑啞得愈發厲害。

“妻主……”他說,“幫幫我吧。”

薛玉霄心中猛地狂跳了一下。

她咽了一下唾沫,輕而易舉地勾出吉服上的系帶。帶子落在掌中,於是這件鳳凰圖案的外衣也落入榻上,露出他修長白皙的頸項和瘦削的肩。薛玉霄湊過去摸上衣襟的第二重系帶,看起來仿佛很認真地繼續“幫”他,呼吸聲卻逐漸加快,落在與他交頸的相貼之處。

裴飲雪本能的想躲。但比他的躲避來的更快的,是一種在骨髓中湧動而出的渴望。

他克制太久、太久的渴望。

裴飲雪沒有退開,而是主動地蹭了蹭她,衣料摩挲出細細的輕響。

燭影陪伴著他湧動的熱焰,他的肌膚一寸寸地貼上去,仿佛想要將她身上的馥郁香氣留在自己懷中,他閉上眼靠過去親吻她,抵開素齒,放誕地流露出些許低低的哼聲。

就像是一捧肥沃的土壤潤澤地請她紮根一般。他不會拒絕她的任何事,不會拒絕她的所有、所有。裴飲雪的眼睫掃在她的鼻梁上,兩人糾纏著倒入鳳榻,旁邊是搖曳如鮮紅波紋的床幔,透出燈火盈盈。

裴飲雪微微仰頭,在薛玉霄起身的瞬間渾身繃緊,下意識地抓住她,說了一句:“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