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對峙

◎“領導,這事兒我可不曉得。”◎

黎善上一回見到張逐日,是在姥爺的葬禮上。

那時候的他剛從濱城將她的骨灰接回來,先是當做親生女兒養大的孩子沒了,再是老父親悲痛過世,雙重打擊之下,叫這個意氣風發的男人一夕間兩鬢斑白,背脊佝僂,憔悴又蒼老。

而如今的他卻看起來那麽年輕,那麽有氣勢。

哪怕生氣也維持著風度,唯有那指尖快要燒到底的煙蒂暴露了他的心情。

“大舅——”

黎善跑到張逐日面前,吸了吸鼻子,壓抑住心底的激動,可眼圈卻還是忍不住的紅了。

她不是愛哭的性子,可看著如今依舊背脊挺直,頭發烏黑的張逐日,她卻怎麽都按捺不住心底的酸澀,她這一番表現落在張逐日眼裏,卻成了孩子受了大委屈的標志。

張逐日剛剛已經從劉主任口中聽過了來龍去脈,本就憤怒,這會兒再看見外甥女兒紅了眼眶,哪裏還忍得住,立即發火道:“這事兒必須得嚴查。”

“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劉主任一臉嚴肅:“善善……”他看了一眼黎善,將張逐日拉到旁邊去小聲說道:“善善母親的身份特殊,如今受了這樣的委屈,我們廠裏也很重視,主要也是想來跟張主任你求證一下,就怕是你家中哪位家屬背著你自作主張。”

“那絕對不可能。”

這一點張逐日敢拍著胸口保證:“我家裏各個對善善都疼愛的很。”

所以絕對不可能是張家的人背後搞小動作。

“你也知道,我們兄弟姊妹五個,七八個孩子,就善善命苦,我們疼還來不及呢,哪裏舍得叫她嫁到那樣的人家去,別說他姓常的是八級工,就是十八級工,我們家也不可能,寧可給她找個好手好腳沒本事的,也不會叫家裏的姑娘去吃這個苦。”

張逐日越說越生氣,氣到恨不得罵臟話,但打小的教養卻讓他罵不出口。

“不是說他們班張同學的母親做的媒麽?咱們也別耽擱了,現在就去問問去。”

張逐日也覺得這事兒蹊蹺。

畢竟黎善是個內向的孩子,輕易不得罪人,放了假就回家,回家後更是勤快,就連他老婆都恨不得黎善是親生的閨女,而不是現在爹不親,娘沒有的可憐境遇。

如今事情一朝被叫破了,該是趁著那使壞的人還沒發覺,趕緊的調查清楚了,免得拖延時間長了,打草驚蛇。

“那咱們現在就去?”一直不吱聲的黎紅軍問道。

張逐日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最好這件事和你們家沒關系。”

黎紅軍這會兒也沒了之前拿棍子的氣勢,面對這個前任小舅子,他向來沒底氣,這會兒被嗆了一聲,也不敢嗆回去,而是梗著脖子,外強中幹地應道:“肯定沒關系。”

“我去說一聲。”張逐日扔掉煙蒂,一路小跑的往辦公室裏跑去。

劉主任叉著腰站在外頭,黎紅軍則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

他是真不願意面對這個前大舅子。

“善善,你知道你那個同學的媽媽是哪個廠的麽?”劉主任問。

“知道。”

黎善點頭:“她是繡花廠的。”

但張悅的爸爸卻是縣政府食堂的白案大師傅。

這也是為什麽張悅覺得自己配的上賀堂的原因,畢竟如今的白案大師傅,那是極好的工種,不僅有正經師承,每年還要考核,屬於是鐵飯碗中的鐵飯碗。

繡花廠啊……

劉主任嘀咕一聲,那可是紡織廠的兄弟單位呢。

北風呼呼的吹。

黎善踮著腳不停地朝辦公室的方向張望,孫麗芳則滿心好奇的環顧四周,她還是頭一回來機械廠呢,只有童玲一個人站在最後面,慌的不行。

她有心先去找張悅媽對一下口風。

可這會兒人這麽多,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她哪裏敢走。

她怎麽也想不通,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的,一時間後悔不已,早知道就不給黎紅軍吹耳邊風了,黎紅軍不發火,也引不來劉主任,只要劉主任不來,哪怕黎善質問黎紅軍,關起家門來,她都有把握能夠勸住黎紅軍不把事情鬧大。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步錯,步步錯,想再挽回已經來不及了。

童玲眼睜睜的看著張逐日進去又出來,出來的時候手裏還推著個自行車。

心裏著急的不行。

“紅軍你等等我,我坐你的車子。”見他們要走,童玲趕緊說道。

黎紅軍本想答應,結果一扭頭就看見前大舅子冷著一張臉看著他,頓時心裏一顫,趕緊說道:“你跟孫大姐帶著善善跟著後面。”

說完都不敢看童玲的臉,直接跨上自行車,腳一蹬就跑了。

童玲不敢置信。

同床共枕將近二十年的丈夫,居然就這麽跑了。

黎紅軍一跑,劉主任也趕緊跟了上去,張逐日倒是有心帶黎善一塊兒走呢,但再一想,等會兒場面肯定不好看,還不如讓她落到後面,於是便跟孫麗芳點了點頭:“麻煩大姐帶著善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