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大廳內只能聽見老親王呼哧呼哧的老人喘氣聲。

寶親王捏住扶手, 驚懼的望著周幽州朝他走來,斷斷續續道:“周…周幽州,老朽當時也是受人擺布, 你又何必對一個老人咄咄相逼,況且這些年, 我一直被你軟禁在此, 縱使宮闕三千, 奴婢無數, 可依舊不得自由, 這難道還不夠嗎?”

“而且這事的罪魁禍首根本不是我。”老親王最後一句聲音略大,他睜著混濁的雙眼,五指像幹枯的樹枝緊緊抓住扶手。

周緒起身走到寶親王的身前,笑容微微:“您老是想說自己只是一個幫兇, 讓我不要追究了?”

寶親王心中的確是這麽想的, 但是他還真不敢說出來, 周幽州對敵人可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他只會一視同仁,況且還有以前的恩怨,這個結根本無法解,周緒唯一的崽子一直未送到長安,這一直都是先帝的一塊心病,現在這病已經傳給了他的侄子, 而他也一直

寄人籬下, 人為刀俎, 我為魚肉, 堂堂一個親王落到如此地步是在可悲!可恨!

周緒望著這位寶親王慢慢說道:“您是一個親王, 生下來就是龍子, 地位萬人之上,身邊奴婢成群的伺候著,您看,縱使您被先帝送到了閬歌這個偏遠的苦寒之地,他仍然會派人好吃好喝的供著您,不讓您受委屈了。”

周緒用鞭子拍了拍老親王的臉,臉上始終帶著笑意:“閬歌食邑一萬三千戶,賞賜源源不絕,您是先帝和聖上給天下人看的一個尊孝敬老的旗幟。”

老親王因這侮辱的動作,臉皮樘紅,怒不敢言。

“在我這裏,您是聖上與我和平相處的代表,可上月大雪天的夜裏,您偷偷的跑了,親王這樣做豈不是寒我的心,惹聖上對我徒增猜忌。”

寶親王被周幽州無恥的話氣的不行,眼前一黑,什麽和平相處的代表,明明他在這就是一個質子身份,被扣押在這苦寒之地,被監視,終日生活在戰戰兢兢中。

天下人都知道,你周緒都要和他的皇帝侄子撕破臉皮了,加上回燚弓/弩一出,他不趁機跑了,到時讓你周蠻子宰了祭旗嗎?

“周幽州說得對。”老親王咳嗽一聲,有氣無力道:“老朽年紀這麽大了,也想通了,現在只想留在閬歌安安分分的頤養天年,不願再過問外界的事了。”

周緒將手搭在寶親王的肩膀上。

寶親王渾身一抖。

“親王德高望重,為天下皇室宗親的表率,我相信親王的人品,一定不會與其他豺狼同流合汙的,是不是?”周緒微笑問道。

寶親王望著那張猶如惡鬼的臉,心思急轉,臉上汗瞬間就下來了,額頭冷汗津津,先前這周緒特意提了回燚弓/弩一事,不消說,此次回燚大捷,侄子肯定要派人來的,周幽州的意思是有機會就要讓他親自出面作證嗎?給皇帝侄子潑臟水…不,也算不上臟水,畢竟三床弓/弩的事是真的,可他如果抖落出去,先帝的臉面,侄子的臉面,皇家的臉面究竟要往哪裏擱?

這是要做千古罪人啊!

老親王臉色煞白,真相一出,那就是天下沸反了!

不,不行…老親王幾乎是下意識的要搖頭,可一擡頭就看到了周幽州的眼神,冷的瘆人,像一把刀鋒,銳利的刺痛人心。

“我…老朽…”寶親王艱難說道:“老朽再想想。”

“希望親王好好想清楚了。”

周緒重新坐回椅子上,雙手搭在紫檀高椅的扶手處,右手拿著錯金烏鞭的鞭柄,軟鞭很長,長長一截垂落到地上,上好的青金石磚上雕刻著繁復的花紋,光可鑒人,倒映出烏鞭上烏黑泛金的色澤。

老親王盯著那一點微刺目的金光,心情沉重的讓他喘不過氣,他勉強擡頭,除了周幽州,還能看見周幽州身邊的婦人,淡青的透羅紗直接籠罩全身,像是披了一層山間薄霧,幕籬朦朧間,更是看不真切。

想必她就是周幽州的夫人了。

崔什子笑道:“時日不早,親王您也早些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寶親王很想笑著送一下,可惜他發現他怎麽也笑不出來:“老朽無力,不能送諸位。”

周緒喝了口茶,站起身道,對寶親王道:“在此別過,不勞煩親王相送了。”

寶親王等人全部走了之後,驟然癱倒在華貴的椅子裏,鮮紅的火狐裘內裝著老去的軀殼,雙目無神盯著廳堂上方富麗堂皇的紅漆藻繪。

過了許久,王府管家才悄然進來,誠惶誠恐的問道。

“王爺,節度使大人送的東西還在正院,這大過年的,放著是不是太不好,要不要…”

“就收在後面庫房裏吧。”寶親王疲憊的揮了揮手:“傳我的命令,讓家裏人最近安分一點,不要出去了。”

管家見王爺似要休息,慢慢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