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周慎之望著手中的書信, 此刻天色蒙蒙亮,書房燭火明亮。

書信是昨天晚上時分由孫伯送來的,送信的人是大舅的心腹, 陸府的大管家,人已經被孫伯安排在客房住下了, 信的內容也很簡單, 其實他昨晚已經看了一遍, 可要回信時, 他還是再次拿出來又重新看了一遍。

拋開一些問候語, 大意就是他的父親到了潯江割了彭暉的舌頭就走了,而舅舅一家人原本已經備好了酒菜,外公更是親自出門在外迎接,可是, 父親並沒有去陸府。

總歸是親家, 舅舅欲乘船想挽留一下父親, 可是潯江水路不通, 只得返回。

哪怕舅舅說的再委婉,周慎之也明白了舅舅在說他們被父親禁足在了潯江,根本出不去。

後面書信措詞就帶著些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是今年不能去看他了,問他初幾回潯江拜年,舅舅和舅母好好準備, 外公對他亦是想念, 思恒和思遠請了一個擅長樂舞百戲的班子, 就等著他來看了, 知道他愛耍武, 陸府還多辟了一個馬球場, 可以和思恒他們騎馬擊鞠…

周慎之看完以後心裏微澀,外公舅舅一家對他自然是好的,時時念著他,而他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

但父親的這個懲罰,在周慎之看來已經是輕拿輕放了,畢竟外祖家這事做的的確傷了母親的臉面,如今他怎麽還能再傷母親的心?

至始至終,他對母親問心有愧。

周慎之放下信紙,開始提袖磨墨,等墨磨好了,開始回信。

一封信直寫到天色已亮,周慎之放下紫毫筆,信上字跡清晰工整,一頁筆墨不多也不少,最後是子嘉敬上。

信上他告知舅舅最近公事繁多,恐不能親自去潯江給舅舅他們拜年,年禮會讓送信的陸家人帶回去,又讓外公注意身體,卻是半口沒提禁足一事,想必收到信,舅舅一家就知道他的態度了。

等寫完了之後,周慎之看了一會將信用火漆封好,喚書墨前來把他庫房裏的藥材都添一些在年禮裏,該有的過年禮數他還是給的足足的。

可有時候禮越重反而越顯得生疏了些。

周慎之如何不懂這個道理,他輕輕的嘆了口氣,一切準備好之後,周慎之去見陸府管家,隨後再給母親和父親請安。

陸府管家是個瘦長臉的中年人,見到他前來,中年人立刻誠惶誠恐的迎了上去:“少郎君差遣人喚我一聲便是,怎好勞您親自前來。”

“此是回信,你將它交與舅舅,書墨等會送年禮來,到時你帶著年禮回去。”周慎之將信交給舅舅心腹。

陸府管家立刻接過來:“唯。”

周慎之處理完這事又回到了自己的月影居,謝德庸是個賴皮的,到現在也沒回到他在閬歌小院裏過年,直接賴在他這裏了。

回房換了一套新衣,周慎之這才準備去明心堂那邊,出門的時候就遇到了謝德庸。

“新年好啊,子嘉。”謝德庸笑著對好友打了招呼。

“新年好。”周慎之對著他點了點頭,多看了兩眼謝德庸:“我要去給父親母親請安了,小廚房那你也熟,想吃什麽告訴廚娘一聲。”

“哎等等。”謝德庸伸出扇子攔住好友去路,紫冠玉袍,白裘緩帶,一副濁世佳公子的模樣,此刻折扇半遮,扇面繪著淡粉桃花,煙霧翠柳,在寒冬季節特別顯眼。

周慎之的眉頭沒忍住動了動:“你怎麽打扮的像發春似的。”

“喂喂,怎麽形容的?”謝德庸收起扇子,聽到好友的話很是不滿:“這不是過年了嗎,我也想到伯母那熱鬧熱鬧,這才精心搗鼓一下,再怎麽說也不能丟了我謝家的臉啊。”

周慎之停下腳步,望著謝德庸,微微眯著眼睛,青年長相算不上俊美飄逸,但有棱有角,硬朗的面容瞧著十分鋒利。

謝德庸一看好友這模樣就有點怵,周家人大多都是武將,節度使大人毋庸置疑,從軍多年,斬敵無數,兇名赫赫,而好友是節度使大人唯一的兒子,性格沉穩冷淡,恪禮守規。

但是一但較真起來,那股眯眼神態簡直和節度使大人一模一樣,透著幾分冷意的打量直叫謝德庸心兒哇涼,連扇子也不用扇了。

“子嘉,你做甚這般看我?”謝德庸不由出聲問道。

“你不是已經見過我的母親了嗎?”周慎之語氣淡淡的,深夜母親提燈找他的事已經被他的書童告訴周慎之了,自然也知道謝德庸這廝在母親面前的做派,整個就一衣衫不整。

雖然知道當今世家都流行這麽一股放浪不羈的調調,但周慎之還真看不慣。

衣服要穿就穿好了,松松散散的,汙眼又煩心。

“是見過了,可是我聽說蕭家玉郎也來了,便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如傳說中所說,他人與蕭家玉郎共處一室時,只如珠玉在側,覺我形穢。”謝德庸搖著扇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