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黃昏下。

一輛馬車在眾多騎從的簇擁下慢慢行駛向王侯裏, 路過紫光橋時,夕陽的光剛好從橋洞中倒映在橋下,形成了一個宛若發光的滿月, 格外神奇,蕭洛蘭便讓侍從駐足, 她掀開車簾, 讓婉娘看著這美景。

紫光橋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眾人紛紛為這景色停下了腳步。

“這個紫光橋感覺有點像廣陵那邊二十四橋裏的白玉橋, 不過白玉橋那邊的橋洞更多, 黃昏日滿似月盈,婉娘,你覺得好不好看?”蕭洛蘭道。

金荷婉贊了一句:“景色的確不錯。”

“那我們讓馬車慢慢走。”蕭洛蘭道,女兒因為不想見余家大郎, 便帶著一些人提前回去了, 蕭洛蘭想著等會買些小禮物給她。

“你剛才在萬寶樓裏和余家人說什麽呢?”金荷婉一邊看著景色, 一邊問道:“我看周十六的臉色就沒好過。”

蕭洛蘭出神了一會, 她嘆口氣道:“其實也沒什麽。”她說起和余家的舊事,馬車走的慢,她說的也不快,陸陸續續的和余家人的糾葛說完了。

金荷婉聽完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道:“我就知道你又爛好心了,你到最後還給他們大房子住。”

“別這樣說,婉娘。”晚風吹來, 蕭洛蘭用手將耳邊碎發勾至耳後處, 她知道婉娘是關心她, 其實婉娘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他們到最後也是被魏國公逼的。”

金荷婉還是有些不平, 她轉過頭, 不和蘭娘說話。

蕭洛蘭近前又哄了一會, 金荷婉磨不過她,兩人終究又和好了,她道:“魏狗賊不是個東西,臨走了還幹這喪盡天良的事,遲早遭報應。”罵了一通後,金荷婉才算徹底解氣。

馬車慢悠悠的走過紫光橋,路過山月坊,金風玉露樓在有些昏暗的天色下,門檐下串起來的燈籠一溜亮起來,照亮了半個山月坊,一如往日華光璀璨,但是往來的達官貴人反而比從前少了很多,門庭顯得有些冷清,和蕭洛蘭第一次見時有天差地別。

有不少小娘子就站在二樓欄杆處,將帕子扔在為首的周十六身上,騎著高頭駿馬的少年郎風姿不凡,容貌俊秀,一看就是錦繡小郎君,出手定是闊綽。

位於三樓的嚴霜兒托著香腮,也瞧著底下路過的貴人,曾經顯赫囂張的姜家已經被滅了,和他交好的一些世家現在閉門不出,以前姜三郎的那些狐朋狗友們忽然之間變成了清心寡欲的君子,好長時間沒踏足金風玉露樓了。

這新接收洛陽的那個周幽州,真是好大的威勢,還沒下達任何公文,就已讓洛陽裏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竟不敢再狎妓飲酒了,一個個都變成了廉潔奉公的好大人。

嚴霜兒輕輕吐出一口氣,樓裏日子有些不好過,沒了那些追捧的冤家人物,樓裏姐妹們的綾羅綢緞,胭脂香粉,金銀簪花,都要省一點了,幸好,當初那場大火沒有波及到山月坊這邊,不然,假母都要讓她下去攬客了。

有時,嚴霜也不知道若是能趁著大火逃出去好,還是繼續留在金風玉露樓好,她這樣的人,去了外面又能如何呢,她所屬的賤籍是最低賤的,這樣一想的話,外面也不是很好了,或許等一二年後,新人替舊人,花期不再,以後越來越老,她的結局就和假母差不多。

教養她的假母就是紅極一時的長安官妓,攢下家業後離開了長安,依靠著人脈在洛陽開了金風玉露樓,一開就是多年。

像金風玉露樓這種官方性質的,經常有大官們會在宴會上請她們以歌舞助興,可那周幽州的人都占據洛陽這麽多天了,也沒請她們當個中間人緩和洛陽本地世家官員的關系,別說歌舞宴會了,那些官員也不見了。

嚴霜兒有點發愁,她看著身旁木呆呆的黑炭小丫鬟,再次嘆了口氣,偶爾一次發的善心變成了堵心,小丫鬟笨的可以,長相也不出眾,她留在樓裏,以後可咋辦。

嚴霜兒長的人如其名,冷艷逼人,此刻一襲銀白繡花襦裙,更顯的凜然如霜雪一般,偏偏眉間有幾縷哀愁,越發惹人心憐,她不過稍稍往樓下一瞥,就引得樓下眾多人激動喊叫。

那輛由玄色圓領袍帶隊的一行騎從不為所動,為首的郎君更是不解風情,竟讓那些香囊鮮花落了滿地。

嚴霜對身邊黑炭似的小丫鬟道:“醜奴兒,把我的琴拿來吧。”

樓下的那個小郎君,瞧著是個生面孔,但周圍左擁右護的,騎從裝備精良,看著就權勢不俗,應是周幽州那邊的小貴人,姜三郎死了,她還需找個新的歡好靠山才是。

醜奴兒抱琴出來。

嚴霜兒便談起了琴,她才貌雙絕,當初便是靠著這一手驚人的琴藝拔的驚姝宴的頭籌,她的琴藝自小也是下過狠功夫練過的,爹娘尚在時,她日日受阿娘教導,每日練琴不敢松懈,後來家裏落魄,又連遭戰亂,入了樂籍,自此便是身不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