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承平、範亦光等各衛平日玩耍的勛貴子弟以及長公主府盧文忠、來自崔家的平輩們,幾十人,今日個個怒馬鮮衣,早已等在永寧坊的大門之外,遠遠看到裴蕭元騎馬而出,承平率先催馬迎上,打量他一眼,笑嘻嘻習慣性地一拳就朝他當胸錘去。

“好一個駙馬郎,全長安今日就數你最風流逍遙!昨日竟然叫你逃走,倒把我自己給喝醉,今早才醒來,頭痛得險些趕不上替你助威了!”

余下人亦紛紛湧上,恭賀的恭賀,玩笑的玩笑,喜氣洋洋,引得在坊門附近圍觀的坊民們也起了一陣騷動,朝著裴蕭元喊駙馬。

裴蕭元不動聲色地避開承平搗來的拳,和眾人應和幾句,又笑著向周圍的坊民抱拳致謝,隨即在簇擁下騎馬穿街,一路受著大街兩旁之人的各種圍觀指點,來到皇宮門前。

今日的贊官典儀等候在此。裴蕭元下馬,被通事舍人引入皇宮,卻還不能立刻去迎公主,先來到宣政殿東閣,正式受封駙馬都尉。冊封使和參禮的數百群官已集合在此。符寶郎送上冊旨和寶印,置於案上。裴蕭元配合禮節,如牽線木偶一般,在禮官的宣贊下,一拜再拜,最後跪地,擡舉雙臂,接過冊旨和寶印,最後,再次叩拜謝恩。

經這一番冗禮,他終於正式得封駙馬都尉,時也已至黃昏。在漸重的暮色之中,無數的宮燈和庭燎次第升燃,火光如條條長龍,迤邐不絕,將皇宮內外映得亮光如晝。

稍稍休息整理過後,宮中響起鐘聲,宣迎親吉時到。

裴蕭元又被引至婚殿太極殿。以長公主、太子妃、寧王府女眷等為首的內命婦們和參與今日婚禮的宮中女官尚儀都已齊聚。命婦們按各自品位著裝,滿頭金翠,按份位聚在搭於殿外宮階下的一座禦幄之中,等待公主儀仗出來,參與送親。

公主此刻正在內殿,行辭拜禮,接受訓戒,駙馬暫時不可入內,要等到鐘響,禮官來宣,方可接人。

照時下的婚禮風俗,新婦家的女眷是絕不會叫新郎輕松便接走新婦的,必要加以阻攔,戲弄一番,門第越高,陣仗鬧得便越大,棍棒交加也是常事。除為增添喜慶氣氛,也是要叫新郎領教女家厲害,日後不至於膽敢輕慢新婦。

今日雖是宮中婚禮,卻也未能免俗。貴婦們見裴駙馬被一群禮官引來,停在宮階之下,站姿端謹,目不斜視,更是生出戲弄之意,相互使個眼色,趁這難得的機會,紛紛笑著圍上來,爭相拿他玩笑。

有要他現場作催妝詩的。有叫人拿來預先備好的一升米,當中撒幾顆赤豆,要考他眼力,當場給揀出來,否則就要強飲酒水。更有個平常慣是潑辣的,命健婦們取來棍棒攔住駙馬,除非他自己打過去。

這些貴婦人和她們帶的健婦使女,與外頭的男子可不一樣。既列出棍棒陣,那是一根手指也碰不得,說不定還真就被攔下,進不去了。

承平是駙馬今日的儐相之首,最重要的職責,便是助駙馬順利接走公主。他聽到內殿傳出鐘聲,禮官走了出來,高聲宣駙馬上殿。

公主就要出來了,裴蕭元卻仍被婦人們團團圍在宮門外,只見他手忙腳亂,應付了這個,還有那個,一時如何脫得開身?

此為習俗使然,禮官也不催,只笑眯眯地看著。

眼見好友在婦人堆裏身形僵硬,束手束腳,額頭更是滲汗不絕,很快便水光淋漓,也不是知是熱的還是緊張憋出來的,承平忙帶著範亦光等人沖了上去,一邊陪笑團團作揖,一邊將裴蕭元護在中間,強行朝前走去。

這可惹到了長公主。

她本就因女兒盧文君的事對承平極是不滿,此刻見他自己撞了上來,一是為泄憤,二來,也聽到了鐘聲,知意思一下便可,豈能真的擋死駙馬的路耽誤吉時。柳眉倒豎,喝一聲:“好你個狗胡兒,自己找打!”從使女手中奪來棒槌,領頭朝著承平劈頭便打了下來。

眾貴婦多以長公主馬首是瞻。方才說杖駙馬,不過也就做做樣子,目的是為取樂而已。此刻見她竟真的打了承平,一棒敲在他的腦門上,下手不輕,便知她是怨怪這胡兒招惹郡主,自然效仿,於是撒開裴蕭元,改而圍住承平,十幾根棒槌齊齊打了下來。一時間,啪啪的棍棒擊肉聲,承平抱頭求饒的慘叫聲,夾雜著婦人和周圍那些女官尚儀們所發出的笑聲,殿外變得愈發熱鬧起來。

範亦光等人忙趁這機會丟下正受苦的承平,擁著裴蕭元終於闖過這一關。

應是體內余毒確實未散,裴蕭元覺自己這一次受傷,和以往完全不同。從前似這樣的傷,不在要害,對他影響不會很大,但這一次,傷處時不時抽痛也就罷了,他能明顯感到,一夜過後,非但沒有好轉跡象,今日反而手腳發軟,虛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