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寧王率眾送貴客至大門之外。青頭將一只上馬杌子放到了馬車一側。絮雨稍提裙裾踩上。裴蕭元在旁扶了她一臂,欲將她送上車,卻見她忽然停在杌子上,似嗅到什麽氣味,轉面望來,視線掃過他的傷肩,領悟,立刻低聲解釋:“我一口酒也未喝。方才只是近旁之人不慎灑了些在我袖上,不甚顯眼,便不曾換去。”說罷輕擡衣袖,以佐證此話。

他遇刺受傷一事,終究是沒能瞞住。昨天開始,也不知怎的,在皇宮南衙內小範圍地傳播了起來,至今早,知道的人更多了。各種猜疑紛紛浮出水面。只是眾人對此皆是諱莫至深,並不敢在公開場合議論。方才筵席上也無人提及,進酒時,裴蕭元說身體之故,以茶代酒,也就無人勉強,故他確實不曾飲過一滴。

青頭還垂手等在一旁要收回杌子,郎君這一番解釋,聲音壓得極低,其余送行之人自是聽不到的,卻沒逃過他耳。他人立著不動,卻忍不住斜了眼,瞄見公主瞥了下駙馬那一只果然略帶濕痕的衣袖,隨即淡淡收目,登車坐定。郎君這才仿佛微微釋然。

青頭將這一幕收入眼內,愈發堅定了往後要服侍好公主的決定,正想著,察郎君就要看來,飛快轉頭,拖長聲,命馭人啟車。

一行人在恭送聲裏離開,隨即照著原定計劃,往崔宅而去。

與寧王府一樣,崔家早也做好準備。王氏更是殷勤備至,一番見禮和客套過後,男女賓分座,她領崔族裏的眾多女眷圍著絮雨,百般奉承,就差親手為公主倒酒脫履。

絮雨知裴蕭元幼年受崔府冷落繼而出京投奔裴冀的往事,尤其這位王舅母,極是勢利,她自然不喜,更不想和對方有什麽深交。今日登門,只是因為此次婚禮涉及的諸多男家之事皆由崔府代辦,他們出力不少,崔家又是駙馬舅家,來一趟走個過場,全了禮節,也就罷了。

她面上並無任何表露,依舊含笑和王氏等人應酬,片刻後才以不勝酒力為由起身,擬得個清凈,待裴蕭元那邊事畢,便可告辭回去。

王氏親將她送到預先備好的一處精致院屋裏,送來各種小食,請她安心休息,出來,又細細吩咐府裏婢女們在外仔細服侍,萬萬不可擾到公主,這才退了出去。

另一頭,裴蕭元應酬完畢,與舅父崔道嗣私下也說了些話,因知舅母為人,心裏一直記掛,擔心絮雨不耐煩,事畢匆匆就往這邊行來,想親自接她離去,快到時,見崔府裏王氏身邊的一個管事娘子上來,道是舅母請他過去敘個話。裴蕭元問是何事,管事娘子說不知,只說人在等了。

裴蕭元無奈,只得跟那娘子改了道,經過一道深廊,行到了一處看去頗為隱僻的院前,那娘子笑說人在裏面,引他入內。

裴蕭元跟著往裏行了幾步,只覺偌大一個庭院,竟靜悄無聲,門廊附近,連半個仆婦的影也見不到。

這實是反常。他心中生了些疑竇,環顧四周,慢慢停在甬道之上,沒再繼續往裏走。正遲疑,忽然看見對面門內緩緩走出來一名女娘的身影,竟是王貞風。

裴蕭元沒想到她今日也在崔家,更沒想到此刻會在這裏見到她,驚訝之余,一時也來不及細想,朝王貞風點頭致意過後,隨即發問:“方才說舅母尋我?她人可在?”

王貞風沉默著,沒有立刻應他的話,此時那管事娘子笑吟吟地道:“駙馬幫下這天下的忙,不是夫人,是另外有人,要親自謝駙馬的救命之恩!”

裴蕭元迷惑,待再問,這娘子又道:“罷了,我不說了,還是請駙馬與貞風娘子慢慢說罷。我先告退。”說罷,朝裴蕭元行禮,隨即去了,退出時,竟還特意將院門也帶上了。

裴蕭元本只覺莫名其妙,見此情狀,心中不喜,眉頭也難以察覺地微微皺了皺。此刻若非對面之人是王貞風,需給她留幾分顏面,只怕當場便會拂袖而去。見王貞風向自己行了一禮,低聲請他入內敘話,便壓下心中不快,微笑道:“王娘子若是有事,盡管說來便是。這裏也是方便的。”

王貞風似有些恍惚,未立刻應。他隨即道:“方才是說舅母尋我,我才來此。既然無事,我也去了。王娘子自便。”

他朝王貞風遠遠作了一揖,不待她回禮,轉身邁步便去,這時,聽到王貞風道:“裴郎君留步!”

裴蕭元回首,見王貞風從門後走了出來。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請裴郎君受我一拜!”

她停在了門前的廊階之下,朝著裴蕭元行禮,雙膝跪地,深深下拜。

裴蕭元未免再次困惑,只得叫她起來。

“王娘子你此為何意?什麽救命之恩?你謝錯人了吧!”

王貞風從地上慢慢起來,遲疑了下,顫聲問:“裴郎君,關於我的婚事,你難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