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野豬

“昨晚又死了一個?”

郝獸醫點點頭。

“埋了?”

“埋了。”

昨天何書光走後,林躍把剩下的藥都給了老頭兒,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一名傷兵沒有挺過來。

孟煩了撿了根草葉叼在嘴裏解悶:“林座,瞧您這樣子,昨晚又是一宿沒睡吧?要說我們這一院子人,就屬您最勤快,以您這精神頭,哪是潰兵該有的樣子,簡直比虞嘯卿的精銳還精銳。”

郝獸醫用煙杆敲了他一下:“咋說話尼。”

“我說錯了嗎?小太爺說錯什麽了?”孟煩了掰著手指頭說道:“你看吧,搶迷龍的西瓜,虞嘯卿面前打鳥,夜裏不睡覺背著槍漫山遍野狩獵,跟何書光那班人稱兄道弟,還能給你當半個兒子幫忙照顧傷員,這樣的文武全才,哪兒找去呀。”

郝獸醫說道:“迷龍一天到晚說阿譯欠削,鵝看你才是最欠削滴那一個。”

“誒,老爺子哎,您過獎了。”

林躍沒有理他們倆,看著前面那群人因為白菜豬肉燉粉條散了聚,聚了散。

康丫去搞鹽。

要麻去弄菜。

羊蛋子去找蔥。

蛇屁股去打山泉水。

豆餅攬下了劈柴的活。

一群人鬧哄哄地出了門。

“你們……難道讓我一個人去弄豬肉啊?”

阿譯看過來的時候,孟煩了住了嘴,郝獸醫說他那裏有油,起身往安置傷員的房間走去,孟煩了打量林躍一眼,趕緊從地上起來,瘸著腿往外面奔:“我粉條子。”

林躍看了他一眼,沒吱聲,拿塊破布子在那擦槍。

阿譯很受打擊。

收容站裏住的不是潰兵就是傷員,上邊兒不可能給他們安排正規軍的待遇,就那點補貼,經過層層盤剝,發到食組組長手上時已經所剩無幾,別說買菜稱肉,整塊鹽巴都不夠。

簡而言之,收容站裏的潰兵基本處於自謀生路的狀態,這也是為什麽大家才來這裏幾個月,很多人已經把軍服和配槍當了的原因。

本來收容站裏的人要選孟煩了做食組組長,覺得他認書識字,人也機靈。但是這貨不幹呀,正因為他機靈,所以很清楚這官位就是個燙手山芋,於是軍銜最高,最好虛名的阿譯被頂了上去。

昨天點名造冊給編入遠征軍,今天聽到街上大喇叭廣播前線戰況,壯懷激烈的林少校感覺人生即將到達高潮,然後他就飄了……飄到下不來台。

“迷龍,你……你幫幫忙好不啦。”

“切。”東北佬甩都不甩他。

阿譯一臉局促地站了半天,咬牙摘下父親留給他的那塊表遞過去。

迷龍睜開眼睛瞄了一下:“看把你能的,怎麽不裝犢子了,繼續裝啊。”

“你看看這塊表能賣多少錢。”阿譯央求道:“幫幫忙好不啦。”

迷龍吐出拿來剔牙的小樹枝,接過那塊表看了看:“表盤都磨花了,拿當鋪去最多給你一塊大洋。”說完從兜裏摸出兩塊大洋丟過去。

阿譯把錢接在手裏,剛要說謝謝,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松開,我叫你松開,咋地……找揍啊?”

阿譯往前邊一瞅,林躍不只抓住他的手腕,還把迷龍的手臂拉到身前,那個把要麻、康丫等人揍得滿地找牙的家夥愣是抽不回去。

“林……林躍,你這是幹什麽啦?”

林躍把兩塊大洋丟回迷龍胸口,摘下那塊表還給阿譯。

“這不是你爹留給你的遺物嗎?”

阿譯看看掌心裏的手表,又打量一眼迷龍胸口的洋錢:“可是豬肉……”

“跟我來。”林躍轉身走到旁邊,把李烏拉一腳踹個趔趄:“想吃肉嗎?想吃肉就過來幹活。”

那貨拍拍屁股站起來,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出了收容站。

迷龍擰著眉毛打量三人背影一眼,躺回吊床繼續睡覺。

林躍帶著倆人三拐兩拐出了禪達城,徑直往祭旗坡走去。

……

“林躍,我們是要去弄豬肉得啦,你帶我們倆來這地方幹森麽?”

林躍在地上撿起一塊胳膊粗細的長木棍丟給李烏拉,指著前面的灌木叢吩咐林譯:“移開上面蓋的樹枝。”

上海佬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扒開灌木叢。

“啊……”

阿譯打了個哆嗦,發出一聲有幾分娘氣的怪叫。

李烏拉握著棍子走過去往那邊一瞅,灌木叢裏躺著個黑乎乎的東西。

“嚎什麽嚎,沒見過野豬啊?”

“野……野豬?”

阿譯拿出手帕擦擦臉上的汗,仔細打量前方還在一下一下喘息的物體。

長長的鼻子大大的嘴,脖子後面一撮亮閃閃的黑毛。

確實是一頭野豬。

阿譯撿起一根樹枝,過去捅捅地上的野豬,那東西四只腳和嘴巴都被藤條捆著,只是扭了扭肚皮,唬的他往後退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