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婉芙輕笑了下, 拭了拭眼尾的紅意,“是劉氏親自發的話?”
千黛只覺主子那笑看得她甚是難受,過去扶住婉芙, “主子若是不願, 依主子如今的身份,大可推拒了。”
寧國公府日漸沒落,當初張揚的江貴嬪而今不過是六品常在, 主子雖無龍裔, 卻比江常在得寵,高上一品階的位份, 依著主子的身份, 即便推拒,寧國公夫人也不敢說什麽。
婉芙挑了下眉,“推拒?為何要推拒。”她趿鞋下地,“我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自要去親自見見照顧了我兩年的嫡母。”
……
婉芙尚是五品位份,沒有儀仗,她這回去鹹福宮, 將金禧閣大半的宮人都帶了去,特意穿上了禦賜的胭脂薄水煙嵌流珠長裙,眉心間點了金箔梨花鈿,耳掛莊妃送她的香木嵌蟬玉鐺, 梳著精致的八寶攢珠髻,妝鏡中映出的女子容顏嬌媚,貴氣逼人, 通身的氣度與從前判若兩人。
妝點好後,婉芙才慢悠悠地去了鹹福宮。
……
此時鹹福宮內, 宮人陸陸續續退出去,殿內只剩下江氏母女。
江常在整整哭了小半個時辰,才堪堪止住聲,“母親,女兒心裏好苦,那個小狐媚子,她不僅背著女兒勾搭皇上,竟還用這般下作的計量謀害女兒,女兒只想掐死了那個小賤人,以解女兒心頭只恨!”
劉氏年近四十,因近日寧國公府和女兒接連發生的事,本保養很好的面容漸漸松懈,顯出老態。眼瞼裂笑狹短,看起來尖酸刻薄。
最初,女兒侍奉君王已久,卻始終無子,寧國公府雖是世家高門,江銓卻整日貪戀女色,不思進取,寧國公府日漸沒落,她才想到那小狐媚子,迫不得已將江婉芙獻給皇上,等到有了龍裔,再去母留子。
哪想低估了江婉芙,女兒在自己的羽翼下太久,動輒打罵確實是好手,卻不懂拿捏人心,才讓那小狐媚子鉆了空子。
劉氏安撫過女兒,“母親已經讓人去傳那小賤人了,且等她過來,看母親如何拿捏她!”
“國公夫人想拿捏誰?”
遙遙傳來一道笑吟吟的女聲,珠簾打開,入眼是女子衣裙上大朵大朵的金線海棠,眸如皓月,唇如丹華,眉心的梨花金鈿襯得人宛如妖媚,燦然生光。通身的綾羅綢緞,金玉堆砌,衣裙上顆顆的溫玉珍珠,一見便知價值不菲,非世間凡品。那女子一入門,整個內殿都富麗堂皇起來。
守門的小太監跟在後面,一臉驚惶地跪地,朝江常在請罪,“奴才想來通稟,卻叫泠才人的人押住了……”
江常在死死盯著進來的婉芙,眼眸中是猙獰刻骨的怨毒之色。
“賤婢!”
她氣得發抖,見不得曾經對她唯唯諾諾,連狗都不如的庶妹,活得這般華麗光彩。擡手就要朝婉芙打去,婉芙冷冷一笑,側身躲開,給潘水使了眼色,掣肘住江晚吟。
江晚吟力氣哪如潘水,不斷揮舞手臂掙紮,“狗奴才,給本宮讓開!”
婉芙輕描淡寫道:“姐姐如今已不是嬪位,讓姐姐住在鹹福宮主殿,是皇上的恩賜,姐姐最好自重,日後見了本主可要學著做禮。”
“賤婢!若非你勾搭皇上,皇上何故聽信你的蠱惑,冷落於我!”江常在眼裏充滿怨毒。
婉芙不輕不重,“姐姐慎言。皇上是賢明之君,怎會受我蠱惑?姐姐這番話,叫旁人聽了,難保不落下汙蔑君王的重罪!”
“放肆!”劉氏驟然起身,扶住女兒的身子,對潘水道:“江常在腹中懷了龍裔,若是動了胎氣,爾等可擔待得起?”
潘水絲毫不理會劉氏的威脅,他的主子是泠才人,自然泠才人說什麽是什麽。
劉氏見這奴才竟無視自己,一時氣得心血上湧,在府中時,女兒便與自己傳信,說那狐媚子生的小狐媚子有多麽多麽囂張,那時她並未放在心上。女兒一向驕縱,意氣用事,一點不滿便要說個沒完。卻不想,那小狐媚子果然這般猖狂,竟分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劉氏轉臉,對婉芙怒道:“賤奴,還不讓你的奴才放了江常在!”
賤奴……
“呵!”
婉芙眼眸劃過一抹冷意,真是久違的稱呼。
到寧國公府的那兩年,後院的女子叫她什麽的都有,賤婢、賤人、賤種、小狐媚子……而劉氏,最習慣,最順口,最得意的,就是叫她賤奴,連家生子的奴婢都不如,人人可踩上一腳。
她每晚都要拿著小木棍,在柴房的墻上塗塗畫畫,不停地重復,不停地寫,她有名字,她叫余窈窈,她的家在遠離上京的越州,她有愛她的外祖父,疼她的舅舅們,還有夜中會哄她入睡的阿娘,前十四年,除了父親,她有世間最美好的一切,那是她最無憂無慮,最快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