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李玄胤最終收走了那枚同心結。
聖駕離開朝露殿, 應嬪怔怔地看著那遠去的人影,頹然地跪坐在地,臉色蒼白如紙, 一顆豆大的淚珠, 順著她的臉頰,吧嗒一聲,墜落到地上。
應嬪緊緊閉上了眼, 心頭徹底涼了下去。
“主子。”青蕖恭送聖駕出了宮門, 小心翼翼地進到殿內,她方才退到外殿, 雖不知皇上與主子說了些什麽, 但猜得出些許,皇上大抵是知曉了,主子利用許婉儀,算計泠貴嬪的事。
她擔憂道:“地上涼,主子小產後身子尚未復原,快去床榻上歇息吧。”
應嬪流著淚,睜開雙眼, “連你都知曉,我身子不適,皇上卻忍心看著,我這般的狼狽。”
“他倒底是, 不再喜歡我了。”
“主子……”青蕖嘴笨,不知該說些什麽,其實皇上待後宮的態度有目共睹, 皇上甚寵昭陽宮那位泠貴嬪,不止是如今的主子比不上泠貴嬪在皇上心裏的地位, 就是三年前,主子怕是也不能與泠貴嬪相較一二。
應嬪擦過眼尾的淚痕,扶住青蕖的手,“江婉芙有了身孕,懷胎十月,再等身子復原,下一回侍寢,怎麽著也要等著明年。”
“明年選秀,新妃入宮,寵了這麽久,皇上豈會沒有膩的時候。屆時,我倒要看看,她在皇上心裏,還能有幾分地位!”
……
來朝露殿之前,皇上本是打算出了朝露殿就去絳雲殿陪泠貴嬪,但不知怎的,陳德海剛要喊聲起駕,皇上就吩咐他回乾坤宮。
陳德海摸不清皇上的心思。
他輕手輕腳地進來奉茶,覷見皇上右臂動作的僵硬,忽然記起,皇上今日以身擋住了許采女刺向泠貴嬪的那一簪。他手心一抖,忙勸道:“皇上,龍體要緊,奴才去傳太醫給您看看吧。”
李玄胤微闔起眼,疲憊地靠向椅背,“不必聲張,去將藥箱取來。”
“皇上……”陳德海還要再勸,擡頭瞧見皇上冷冰冰睨過來的視線,登時噤聲,低下頭去存心堂取來藥箱。
龍袍褪去,露出男人堅實的臂膀,肌理流暢分明,後背有一道寸長的疤痕,那是當年李玄胤禦駕親征時,被蠻夷彎刀所傷留下的長疤。往下便是那根玉簪紮進的肌肉。
許采女刺得太狠,是沖著奪了泠貴嬪的性命去的,混著血的肉模糊一片,陳德海看清,快哭了出來,“皇上,傷得太重了,還是請太醫看看吧。”
李玄胤不耐煩地皺眉,冷冷睨他,“少些廢話!”
陳德海脖頸一抖,不敢再多言,苦著臉,小心翼翼地給皇上上藥。
他不得不又高看泠貴嬪一眼。泠貴嬪本就受寵,如今又有了身孕,正是風口浪尖上,皇上今日舍身護下泠貴嬪,更招惹人眼,深夜這時候才傳太醫,明日指不定傳出泠貴嬪什麽禍水的話,前朝說不準也拿這事兒做靶子,對泠貴嬪好一番彈劾。
皇上權衡利弊,為泠貴嬪著想,就是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兒。
陳德海跟一個老媽子似的七想八想,哀嘆了口氣,他當初果真沒看錯,泠貴嬪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已是深夜,陳德海收了藥箱,見皇上坐在禦案後,手中把玩著兩顆金珠,低眼出神。
明日還有早朝,皇上今夜不歇在絳雲殿,也不去寢殿安置,又受了傷,陳德海實在擔心皇上龍體。他是伺候在禦前的人,皇上龍體抱恙,太後知曉,他這腦袋也別想要了。
“皇上,夜深了,您歇息吧。”
李玄胤撥著金珠,眼色很沉,“上元宴那日,小皇子薨逝前,有誰離開過建章宮。”
這等宮宴,不論是朝臣還是嬪妃,都不可輕易離開。但如果是皇上身邊的近臣,就可另當別論。
陳德海不解皇上的意思,小心回道:“上元宮宴是為王爺慶功,奴才記得,陳大將軍曾似是吃醉了酒,拉著王爺中途離席討論戰事。”
李玄胤扯唇,“陳照為人謹小慎微,怎會在宮宴上吃醉了酒水。”他捏緊了那兩顆金珠,驟然松開,拂袖從禦案後起身下了禦階。
“皇上這是去哪?”陳德海聽不懂皇上什麽意思,皇上心思是越來越難猜了,他幾乎是小跑著才跟上去。
這般深夜,皇上不管是去哪個宮所,主子們都該歇了。
……
在呈明宮偏殿睡得不踏實,回了絳雲殿,婉芙才熟悉地合上眼。小腹還是有些微微得疼,吃過藥,倒底沒那麽厲害。她仿佛是在夢裏,不敢相信,自己的肚子裏,竟有了一個孩子。雖然他還很小,雖然他還未成形。
帷幔落下,婉芙摸著尚且平坦的小腹,嘴角牽出溫柔的笑。她期盼著這個孩子,不止是因為龍嗣可以帶給她的庇護,她想得通透,自己這時候有孕,待身子完全復原,下回侍寢,至少要等到明年。明年是後宮選秀,皇上納妃的日子,有了新人,她不知道皇上會不會還這般的寵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