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夜色漸濃, 泠妃甫一回宮,皇上就召了泠妃侍寢,即便在行宮待了近兩月, 依舊讓皇上念念不忘。後宮的嬪妃雖早有預料, 仍是壓不下心頭冒出的酸意。這等聖眷,沒人不艷羨十分。
壽康宮的寢殿掌著一盞明黃的燭火,太醫離開不久, 皇後端著湯碗進來, 調羹在藥碗裏攪了攪,待溫度適宜, 舀出半勺, 遞到太後面前。
太後抿入口中,當年被梅妃設計小產,為了生下第二個兒子,湯碗不斷,她早已嘗不出這苦味與尋常的味道有何不同。
“這麽晚了,有宋嬤嬤在,哀家這不用你伺候。”
皇後唇邊牽出一抹柔度, “太後是臣妾姑母,侄女伺候姑母,理所應當。”
宋嬤嬤捏著帕子擦掉太後嘴角的藥漬,太後微闔起眼, “你雖是哀家的侄女,也是一國之後,哀家的位子遲早交由你來坐。你對哀家這份心, 不如多多用到皇帝身上。”
皇後臉上的笑意斂去,透出幾分難言, “姑母說的,侄女何嘗不知。只是侄女愚笨,不比泠妃聰慧……”
“你真當哀家老糊塗了麽!”太後拂開皇後遞來的調羹,眼皮半掀睨向皇後,眼中是洞察秋毫的厲色。
皇後心頭砰跳,把藥碗放到案上,屈膝跪下身,“姑母息怒。”
太後扶著宋嬤嬤的手撐坐起身,“你是哀家的親侄女不假,可後宮的龍嗣也是哀家的親孫!哀家護著靖兒,不代表哀家不喜歡別的孫兒。”
“哀家這次回宮不止是為了救你,也是為了後宮接二連三夭折的龍嗣。”
“是侄女沒有管好後宮,致使後宮皇子夭折,姑母盡管責罰侄女,莫要氣壞了身子。”皇後擡起眼,急切說道。
太後見她這般冥頑不靈,只是嘆息著搖了搖頭,“罷了,你要記住,靖兒是嫡長子,是後宮最尊貴的皇子,有哀家在一日,就不會委屈了靖兒。”
“哀家保下你,也希望你能誠心悔悟,哀家再不喜歡泠妃,她也為皇帝生下了皇子。你動泠妃可以,但不能動哀家的孫兒。”
皇後緊閉雙眼,臉上劃過淚痕,她額頭重重地觸到地上,“侄女謹記姑母教誨。”
珠簾落下,皇後離開了壽康宮。太後年輕時落下的舊疾,時至今日,每每入秋都會留有病痛。
宋嬤嬤替太後揉肩,不解道:“娘娘既心疼泠妃的小皇子,又為何與皇上那般,娘娘不說,皇上又怎知娘娘的心思。”
太後淡笑,“哀家老了,護不了惠柔多久。哀家在何家的時候,就這個侄女與哀家最為親近,哀家怎忍心讓她受了皇帝冷落。”
“短短一年,泠妃能走到今日,可見是個不簡單的。靖兒尚未長成,哀家不想讓皇帝跟先帝一樣,亂了嫡長的規矩!”
太後神色悵然,當年梅妃尚未進宮時,她也曾是先帝最寵愛的嬪妃,直到梅妃入宮,出身揚州瘦馬的梅妃,不到一月就獨得聖寵,她是名門貴女,不比梅妃能放得下身段,漸漸,先帝便不願再來她這。
此時的泠妃與當年的梅妃何其相似,她曾以為皇帝與先帝不同,如今來看只是沒遇到那個女子罷了。
宋嬤嬤看出太後的心思,“奴婢瞧著泠妃娘娘不似已故的梅妃,眼神清明幹凈,娘娘大抵是多心了。”
太後搖搖頭,“不管泠妃是個什麽樣的人,皇帝在她身上耗費的心思太多。身為帝王,當雨露均沾,太過寵愛一個女子,都不會是好事。”
……
翌日,婉芙醒來時,枕邊已經涼透。非她能睡,昨夜歇得太晚,光是要水就叫了兩回,她壓根沒個真正安眠的時候,也不知皇上哪來這麽多精力。
婉芙掀起帷幔,“幾時了?”
昨夜是千黛守夜,聽到主子起來的動靜,立即走進去,“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去坤寧宮問安了。”
她瞧見娘娘肩頭的痕跡,抿唇一笑,“娘娘起得早了,還能再歇一會兒。”
婉芙立即擺手,清了清累了一夜的嗓子,“不歇了,今日請安宜早不宜晚,為我梳妝吧。”
久不侍寢,昨夜那番折騰過去,婉芙身子受不住,下了床榻,腿還泛著酸軟,她穿上中衣,扶著千黛,勉強坐到妝鏡前。
挑了只不打眼的迎春步搖,唇瓣上了淺色的胭脂,對鏡撫了撫雲鬢,直到挑不出錯處,婉芙才叫人把衣裳端來。
收拾妥當,昭陽宮外,宮人早早備了儀仗,婉芙提裙坐上轎攆,趕去了坤寧宮。
她坐在上頭,瞧著宮道上來來往往的宮人,不禁有些新奇。不怪乎當年的寧貴妃那般張揚,坐到那個位子,就是不想張揚都難。
繞過宮道,就瞧見打遠走近的人影,婉芙眯了眯眸子,瞧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