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家規矩

◎荊城辟邪司首座,封無歸?◎

村口。

夕陽紅慘慘的光線下,示牌上一個個失蹤的人名仿佛正在往下幽幽滲血。

狄春盯著自己新鮮的大名,悲憤半天,終究沒敢以下犯上,吼出心裏那句——“你這麽好奇你特麽自己不去!”

更令狄春感覺操淡的是,他發現這兩個人已經開始用一種和諧而詭異的目光觀察自己,就像他們剖開兇邪研究它的食譜時那樣。

就等著看他會怎麽出事呢。

封無歸擡了擡手掌,目光鼓勵:“大膽走兩步,狄兄弟。”

狄春:“……”

他究竟做錯了什麽要承受這些。

狄春心喪若死,踩著地上那些融於泥土的紙錢,破罐破摔往前走。

沒幾步,忽然停住。

“首……首座,這前面真的有聲音!”他嗓子微抖,“哭聲,是哭聲!”

鳳寧驚嘆:“哇!”

查案原來這麽簡單嗎?

湊上前,側耳一聽。果然,幽咽哀哭聲隨著山風一陣陣從林子裏滲出,叫人寒毛直豎。

三個人相互對視。

只見鳳寧與封無歸默契十足地倒退一步,目光灼灼,充滿期待地望著狄春,示意他先請。

狄春:“……”

狄春深吸一口氣,掛上臂刀,認命帶頭走上紙錢小道。

穿過一片樹林,眼前忽然空闊。

哭聲正是從這裏傳出。

鳳寧還沒看清場中情形,兩支殺意淩厲的羽箭已破風而至!

在變慢的視野中,漆黑的箭杆緩緩旋轉,箭頭雪亮的光芒刺痛眼簾。

狄春低低一吼,身形躍起時,皮膚褪去原本的顏色,覆上一層堅硬的死青。他把雙臂在身前交叉,然後狠狠向外揮出。

“錚——錚——”

箭杆斷裂,四截斷箭落向左右。

“何人膽敢偷襲——”

剩下的話憋回了嗓子眼裏。

狄春嘭然落地,疾疾退向封無歸,低頭,小聲說:“是宇文世家的人!”

鳳寧趁機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前面站著十來個衣著光鮮的修士。他們身穿金絲紅袍,頭挽高髻,束有金冠,腰間懸著明晃晃的世家徽牌。

他們在場地中央挖了個大坑。

失蹤的村民找到了——一個個灰頭土臉,全在坑裏嗚咽哀哭。

坑中已填了小半土。

坑底下,婦人絕望地拉扯著老人和孩子;男子揮舞手臂,盡力把落向妻兒的泥土揮開;試圖爬坑逃跑的人被斬了手,正抱著斷腕哀嚎;一個矮小的老頭被打得特別慘,滿身都是血;幾條黃狗被泥土掩埋到脖子,吐著舌頭發出瀕死的呼哧。

原來村裏的人都被逮到這裏活埋了。

一道溫文柔和的嗓音從大坑另一頭傳來:“……辟邪司的人?”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額心點了朱砂紅痣的年輕男子坐在金絲藤椅上,左手拇指和中指輕輕拈著藤椅扶手,右手豎起來,制止手下繼續放箭。

“宇文麟,家中行四,回去報我名。”年輕人彈了彈手,“宇文家辦事,你們可以走了。繼續。”

最後兩個字是對身邊手下說的。

大蓬泥土落向坑中,底下立刻傳來高高低低的驚哭。

“這人似乎有一點眼熟?”狄春皺眉,壓著嗓,“首座,怎麽辦?宇文家惹不起啊!”

鳳寧著急:“活人不能埋!”

一只手落在鳳寧肩膀上,把她輕輕往後撥。

封無歸語氣敷衍:“小事小事,先埋再死,先死再埋,一樣一樣的。”

聞言,名叫宇文麟的年輕人指著封無歸笑了起來:“你算懂事。不過還不夠。夠懂事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滾出很遠了。”

“啊——馬上馬上,就滾就滾。”封無歸語氣更加敷衍,笑吟吟走上前,往坑邊一蹲,好奇探頭,“都犯了什麽要命的事,說來聽聽呢?”

宇文家的修士仍在撲簌撲簌填土,砂土飛濺,村民又是迷眼又是嗆咳,斷斷續續喊著救命,淒慘到不行。

“朋友。”封無歸沒擡頭,“我說話的時候,不要在我耳邊吵。”

話音未落,不見他動手,幾個正在填土的修士突然悶哼一聲,抱住手腕噔噔後退,沙土灑了一腿一鞋。

除了細碎的悲聲之外,場間霎時一靜。

宇文麟撫摸藤椅扶手的動作陡然中斷。他壓低眉眼,透出幾分陰沉:“你是……荊城辟邪司首座,封無歸?”

封無歸擡頭,揚起燦爛的笑臉:“好說好說,區區不才,正是在下。”

宇文麟的臉頓時又陰了幾分。

“封首座這是什麽意思?”他森然道,“你們辟邪司,是要與我宇文家作對?”

“不敢不敢。”封無歸誠意滿滿,“我只是找他們講講道理——殺人之前,總要講道理讓人服氣,否則自己念頭便會不通達。念頭不通達,難保下次要被別人殺。”

宇文麟冷笑:“那封首座今日怕是要失望了。今日此地沒有道理,只有規矩。我宇文家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