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蒼翠欲滴

陷入陌生城市裏惴惴不安,因為他喊了她的名字而奇跡般的逐漸趨之於平靜。

陶竹慢吞吞擡起頭:“俞白哥好。”

高瘦的身形頓住,深色的寬松居家半袖貼上他寬闊的後背,偏頭看她時,下頜到家居服露出來的皮膚莫名禁欲:“不叫哥哥了?”

他天生聲線清勁冷硬,就算是問句,也是沒有起伏的平鋪直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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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竹剛上小學的那年,陶九帶著王雪平到北京打拼。

夫妻倆學歷都不高,王雪平做住家保姆,陶九當司機,兩人在果園承包老板的家裏,一做就是十幾年。

雖說沒賺到大錢,但老板給他們開的工資不低,且管吃管住,十幾年下來也攢下來了不少錢,最重要的是,敬業刻苦又恪守本分的他們深受雇主信賴,並委以重用。

因此,蔣俞白被蔣中朝丟到繁春體驗生活的那年,陶九家成了蔣俞白住宿的不二選擇。

那年蔣俞白剛二十歲出頭,雖褪去了稚氣,但和成熟還相差甚遠,遇到和他一樣能玩能鬧的陶竹,倆人一拍即合,以至於他是一點種地的艱苦沒體驗到,也就是前期不習慣,後來熟了以後他在果園裏玩的比在國外玩的還瘋,人都黑了兩個色號。

那個枝繁葉茂的盛夏,他在山谷,在林間,在養殖場,一口一個小桃兒。

而她高興的時候叫他俞白哥哥,不高興的時候向來喊死魚肚白。

現在距離那時候,才過去三年,可他的變化太大了,大到再聽到他叫她名字,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不能再被叫成“大孩子”了,而是完完全全需要稱之為“大人”。

面對這樣的他,陶竹叫不出來“哥哥”這樣的疊詞。

這樣的原因說出口顯得矯情,因此,對於蔣俞白的問題,陶竹只是回答:“小孩子才叫哥哥。”

一聲重鼻息嗤出來的笑聲穿進陶竹耳朵裏,音量不大,但也沒有刻意隱藏,蔣俞白唇角彎了下:“長大了,幾百歲了您呐?”

聽到前半句,陶竹本來還想回應一下,等聽到後半句,她內心只剩下一句臟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算是明白了,人再怎麽變,這張嘴是他媽固定了。

見她沒回話,蔣俞白單手悠閑地抄進褲兜,繞過她往前走。

陶竹這才發現帶著她的阿姨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慌忙之下,她選擇化敵為友,跟在蔣俞白身後。

他寬闊的背影帶著她穿過被蒼翠欲滴綠植包裹的走廊,一高一矮從斑駁的光影穿梭而過,像極了那一年,芒果林裏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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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裏的裝潢處處精致,連餐廳也不例外。

房間柔和的壁燈散發著暖黃色的光芒,灑在光澤墻面上懸掛著精美藝術品之上,讓菜品看上去都多了幾分溫馨。

沉浸在豪華廚房裝飾的陶竹對上王雪平意有所指的眼神,立刻收起觀賞的目光,後腳還沒進門就先打上招呼:“許阿姨好。”

許婉樓聞聲擡頭,見蔣俞白和陶竹一起進來,她先是有一瞬的詫異,不過很快就被她的笑容掩蓋過去:“小桃兒不用這麽客氣,就當在自己家一樣。”

陶竹本來想坐下,衣擺卻被王雪平不動聲色地拽住,扯到她身邊一起站著。

許婉樓坐在雕花紅木餐桌一側,沒再注意她,只看向蔣俞白,和他說些家常:“Justin不來吃晚飯嗎?”

蔣俞白扯開椅子,大咧咧地敞腿坐下,拿出手機,眼睛都不擡:“蔣禾回學校了。”

“回去了也沒跟我說一聲。”許婉樓嗔怪道,“男孩兒長大還是跟哥哥親。”

蔣俞白不接話,嘴角扯起一道漫不經心的弧度,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有些地方和從前一樣,比如恣意不羈,又比如說話噎人。而又有些地方完全不同,比如過去,哪怕是爺爺奶奶和他講很無聊的口水話,陶竹也沒見蔣俞白這樣不接話把人晾著的。

許婉樓倒是習慣他這樣,見他不說話就擡頭看向別處,看到規矩站在王雪平身邊的陶竹,她招呼道:“別站著了,坐。”

王雪平輕輕地拍了下陶竹後背,陶竹會意,坐進離她最近的位置,學著王雪平的稱呼溫聲說:“謝謝許老師。”

“客氣什麽,吃個飯別拘著。”許婉樓對這個有禮貌的小姑娘很滿意,朝她揮揮手讓她坐過來,手指上的鉆石戒指反射出天花板上的吊燈光,閃的陶竹眼睛不停地眨,看不清她人,只能聽見她又說,“平姐你也坐。”

站在門口的王雪平擺手:“我不了,我這還有活沒幹完,你們吃你們吃。”

“那你忙。”許婉樓沒再勸,回身招呼阿姨給陶竹準備一份餐具。

才剛吃完一整個大面包,又被白開水在胃裏撐開,哪怕面前擺著滿桌的山珍海味,陶竹也吃不下。

她舉起筷子,在餐盤裏尋找哪個盤子裏的食物最小可以勉強塞一塞,內心有種太監逛青樓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