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節 沒那麽簡單

陳敬軒大吃一驚,連忙扶起馮紫英,“賢侄何出此言?”

馮紫英也不客套,臨清民變已不是秘密,便將昨日臨清情況和盤托出。

他也清楚對方和自己父親不過就是尋常交情,要一味指望對方幫忙,也不現實,若是能引來對方的興趣,倒還有些機會。

聽得馮紫英把臨清民變叛亂情況娓娓道來,陳敬軒也是越聽越震驚。

之前其實東昌府這邊已經接到了消息,稱臨清民變,臨清城已經封城,現在城中什麽情況卻不得而知,而東昌府方面已經向山東三司稟報情況。

但由於臨清兵備道已經將臨清、東昌衛軍全數帶領南下兗州剿匪,三五日之內根本無法將兵重新調回,而且以獲知情況來看,臨清民變亂民氣勢正盛,等閑三五百衛軍要去出鎮未必能一戰而勝,若是引發戰火連綿到諸如東昌或者德州,只怕為禍更甚。

漕運這邊也已經得到了情況,但是這不是漕運的主責,總督尚未召集議事,究竟如何處置,也不清楚。

“賢侄,你是說你是從東水門潛水出來的?”陳敬軒沒想到才十二歲不到的馮紫英竟然有如此膽魄,在賊匪圍困之下,居然敢潛水而出,這一旦被賊匪抓住,那就是性命之憂了。

馮唐只有此子一子,而且還是嫡子,卻又行如此膽大之舉,不能不讓他感到震驚。

“叔父,賊匪肆虐城內,我等雖然藏身密室,但若無官軍盡早平亂,三五日就只能餓死在密室內,否則就只能屈身於匪。”

陳敬軒皺起眉頭,一時間沉默不語。

“叔父,可是有難處?”馮紫英急切的道。

“賢侄,你有所不知啊,我這漕運總兵官雖說名義上管著漕軍,但實際上你也應該知道,李漕總也在,喬禦史也在,輪不到我說話。”陳敬軒也不遮掩什麽,坦然道:“凡屬漕務大小事務,盡皆須得要李漕總和喬禦史並處。”

這漕運總兵官三十年前還算是武職中的要員,位高權重,但是現在,真的就很尷尬了。

隨著漕運總督的設立,先前和漕運總兵官還算是文武分設,並行不悖,但是隨著文官勢力日大,朝廷以文禦武的格局日趨明顯,漕運總督便淩駕於漕運總兵官之上了。

後來再加上都察院勢力日盛,漕運禦史從臨時派遣幾乎要變成常設性職位了,整個漕運事務幾乎就是漕運總督和漕運禦史聯手之局了,作為漕運三巨頭之一的漕運總兵官實際上連敬陪末座都很勉強了。

馮紫英對這裏邊的情況不是很清楚,陳敬軒這麽一說,他才有些明白過來。

難怪當時自己向王紹全問及漕運總兵官的情形時,王紹全語焉不詳,不怎麽提,原來是這個職務已經成為位高權不重的雞肋了,在漕運事務裏邊根本做不了主了。

“那可怎麽辦?”馮紫英大失所望。

之前之所以覺得來聊城有希望,就是覺得有陳敬軒這層關系,自己求見李三才,陳敬軒能幫著說說話,但現在看陳敬軒的態度,似乎是李三才為主,喬應甲為輔,而他這個漕運總兵官根本說不上話。

“賢侄,不是叔父不肯幫忙,若是換了一位漕總,或者禦史,不是他們兩位,叔父也能幫忙說幾句,但是他們這兩位,嘿嘿,……”陳敬軒連連搖頭,一臉苦笑。

“叔父,何出此言?”馮紫英來了興趣,既然已經來了,他肯定不會就此罷休,哪怕陳敬軒幫不上忙,他也準備要去求見李三才,定要將此事有個結果。

“這位李漕總和那位喬禦史很不對付,李漕總是元熙十四年進士,喬禦史是元熙二十六年進士,但李漕總一直在戶部和南京,而喬禦史一直在都察院,他們倆在京師的時候就有些嫌隙,所以這到了漕務上,那就更是針尖對麥芒了,……”

陳敬軒話一出口,馮紫英就大致明白了,這是兩位較勁兒的總督禦史呢,沒準兒朝廷把這位喬禦史安排都漕務上來,就是有意為之。

這可就麻煩了,而且現在禦史權力極大,便是漕運總督也要讓三分,否則便會是無休止的攻訐,甚至引來整個都察院的攻擊打壓。

“那叔父,這要動漕兵,究竟是李漕總為主,還是喬禦史……?”馮紫英要把這個問題問清楚,這關系到他下一步的動作。

“當然是李漕總,畢竟是他總督漕務提督軍務,嗯,聽說朝中還有意讓其兼管河道,此次回京之後也許朝中就會就此商議。”似乎是覺察到馮紫英的一些意圖,陳敬軒皺著眉道:“但喬禦史風骨極硬,怕是不會因為這個而……”

陳敬軒言外之意也很清楚,喬應甲這個人是不會因為李三才還要重用就會輕易低頭的,他這個禦史就是來制約對方的,若是不合他意,便是爭得個頭破血流,他也不會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