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節 狐朋狗友

回到家中,雲裳又送來兩份名帖。

韓奇和衛若蘭的。

馮紫英一時間有些失神。

原本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似乎又慢慢開始清晰起來。

在京中國子監讀書這半年裏,馮紫英也還是有幾個熟識的朋友,錦鄉侯之子韓奇,建陽公主之子衛若蘭,算是其中二人。

這二人和馮紫英一樣都是蔭監。

只不過韓奇幾乎是從來未來監裏讀過書,而衛若蘭呢,倒是時不時來一趟,不過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就是熬日子,等到時間一到就好除官。

衛若蘭作為長公主嫡子,再是監生出身,也還是能在皇家宮廷裏安排一個清貴閑職的。

文官們這點兒面子還是要給皇家的,只要別進六部和都察院,像什麽龍禁尉、宗人府之類的地方,自然有他一個職位。

不過自打山東回來之後,馮紫英只到監裏去打了一頭,見了祭酒和司業,說了自己意欲到書院讀書的事情,這倒是讓祭酒和司業二人頗為高興。

雖說是到書院讀書,但是這名額畢竟是在監裏,日後若真是中了舉人進士,那也是國子監的幾分顏面。

現在國子監情況每況愈下,也是讓祭酒和司業等人即是心焦,但又無力改變,若是像馮紫英這等蔭監生員能發奮圖強考上一門舉人進士,那當然就是國子監的門臉了。

畢竟那等各省貢監經年難得來監裏一趟,無論考得多麽好,那都只能算是各省名頭,無人會認為只是國子監的功勞。

只有這等蔭監捐監若是能考中舉人進士,方能算得國子監的名聲。

所以馮紫英提出要到書院讀書走科考之路時,祭酒和司業也是大加贊許。

這半年馮紫英讀書頗為用功,祭酒和司業都看在眼裏,現在既有這般宏圖壯志,自然要好生支持一番。

二人都是鼓勵他好生讀書,爭取考上,至於這邊點卯應到,一並不是問題,便是需要歷事時,也有其他周轉之法可以調劑,總而言之,一切以科考為上。

見馮紫英拿著帖子出神,雲裳也不打擾,悄悄蹩出門去,替馮紫英泡茶送進來,馮紫英這才驚醒過來。

一旦進了書院,只怕就要與原來的這等關系斷了,這一旬才一日休息,而且馮紫英也希望徹底放下其他心思來好好讀書,若非如此,要想考上舉人進士,便是不可能之事。

遲疑了一下,最終馮紫英還是覺得需要把這些需要維系的關系維系下來,畢竟讀書也是為了日後授官,而授官之後一樣需要各種人脈關系,這個時候斷了,日後再要接續回來,那就沒那麽容易了。

正好自己後幾日便是十二歲生日,不妨在家中小規模設宴,也順帶把自己的去向和大家有個交代,想必大家也能理解。

……

“真沒想到,紫英真的要去書院讀書,而且還是青檀書院!”有些酒意的錦衣少年踉蹌著走到車廂邊上,一只手扶著車廂,便開始寬衣解帶,就要不管不顧的小解。

“是啊,誰曾想到馮家也要出讀書人了,真正稀奇。”另外一個腰系玉帶面若冠玉的少年郎打了一個酒嗝,迎著風險些就吐了出來,趕緊避開風頭,“我還以為紫英是一時興起,沒想到這半年他奮力讀書是早就有打算了。”

“你說咱們這勛貴人家又有幾家真正讀出書來?我看那馮大郎也不過是想要借此機會避避風頭罷了。”

已經一只腳踏上車轅的男子年齡要比其他幾人大幾歲,搖搖晃晃的爬上車,靠在車廂門框上,斜著醉眼。

“他老爹前段時間不是折騰得厲害麽?我聽那王德說,大郎他爹一門心思想回大同,結果碰了一鼻子灰,正好趕上大郎這一回在山東弄出了一點兒名聲來,又覺得有戲了,但又怕人家說他們家是風吹草動招搖,所以才會如此吧?”

這話就有些不厚道了。

其他幾人臉色都有些復雜和不好看,望向此人的目光都多了幾分不悅和輕蔑。

怎麽說都是才從人家屋裏吃了酒出來,好歹平時都還是一副肝膽相照的朋友,怎麽前腳才踏出門,這就開始背後嘀咕起人家來了,甚至還把人家長輩都拖進來了?

“別用這眼光看我,我這人實誠,不喜歡說那些虛頭巴腦的話,王德什麽人,你們不知道?”那年長青年一只手扶著車廂門框,一只手撐著車轅,吐著酒氣,“他爹是兵部右侍郎,據他說,大郎他爹為了去大同去找過他爹,可最終這事兒還是沒成,後來大郎在山東那邊兒的事情傳回來了,大郎他爹就沒有去找了,聽說是連皇上都知曉大郎的名字了,你們說,這意味著什麽?”

幾個人雖然都是監裏混世的,但是家庭出身擺在那裏,對於很多事情那也是無師自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