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節 色厲內荏,銀樣镴槍頭

越是這樣想,張馳越是心中發寒,自己怎麽會如此草率沖動,就這麽愣頭愣腦地沖上第一線了?

張騏張驥和張骕他們怕是在背後會笑得合不攏嘴了吧?甚至還會借機推波助瀾,把事情搞大,一方面讓事情變得盡人皆知,另一方面也讓自己和馮紫英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

馮紫英背後是齊永泰和喬應甲這些北地大佬,雖然現在內閣中依然是與齊永泰不對路的葉向高和方從哲主舵,但是葉方二人會為了這等事情去和齊永泰撕破臉?

到現在為止,張馳其實都沒有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南北士人之爭,始終是士人內部的爭權奪利,但是皇權和相權之爭,卻是根本權力之爭,那會讓他們一致對外,想方設法潛移默化地削弱皇權,將其限制在一定程度上是南北士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斷挑起這些皇位繼承著之間的矛盾,甚至讓他們相互攻訐自曝其醜,相互打擊威望聲譽,到最會即便是他們中某一位能等上皇位,一個聲望不佳的皇帝對朝野的影響力都會降低到最低,這能更便於內閣來把控朝政。

這也是為什麽馮紫英提議的左右二監國的建議一下子就得到了內閣的贊同,為什麽立了二監國卻又想方設法不讓他們參與朝政的緣故,就是讓他們互立靶子,互相攻訐,甚至在覺得時機合適時調整監國,讓新的靶子目標出現,繼續糾鬥。

眼見得壽王被對方兩句話就給嚇住了,站在一旁的朱治蓀也忍不住搖頭嘆氣。

輕佻急躁,色厲膽薄,這哪裏是不類人君,而是根本就是一個連平庸都算不上的蠢貨。

雖然他是受命留在其身旁,根據情勢來行動,但是對方留在左監國位置上,肯定比被拉下馬來更有用處一些。

即便是要被拉下來,那也該選擇一個合適的機會拉下來,起碼也要制造一個朝廷內亂或者不睦的機會才合適。

眼見著張馳騎虎難下,臉色變幻不定,朱治蓀知道自己再不出面緩頰,恐怕這位壽王殿下就真的下不了台了。

作為首席幕僚,他好歹也要盡一番力的。

之前壽王做這等事情的時候他之所以沒有阻攔,一方面是沒意識到馮紫英居然會對賈家幾個女人這麽看重,要說那榮寧二宅美輪美奐,馮紫英看上了要爭一爭也就罷了,這幾個女人,天仙國色又如何,對於他們這個層面的人來說,不值一提,誰曾想馮紫英似乎比那榮寧二宅還著緊,莫不是這幾個女人真的和馮紫英有私情?不過這都無關緊要了。

另一方面,讓張馳多做些無腦荒唐之事,也便於拉下馬時,能更抹黑一把,讓永隆皇帝這一脈在士林民間的形象更糟汙。

不過現在卻還不是機會,所以他要挽回這個局面。

“馮大人,有些言重了吧?”朱治蓀上前拱手一禮,“壽王殿下也是為了救贖昔日故交眷屬罷了,既然馮大人也有此意,本來也該齊心協力才對,豈能為此而生齟齬?”

見這個上前來語氣彬彬有禮卻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文士如此厚顏,馮紫英倒有些樂了,他知道此人,汪文言他們早就把這些親王殿下身邊的核心幕僚們的情況介紹過了,舉人出身,金陵人士,五年前進入壽王幕僚班底,很快成為其首席幕僚,而且此人來歷有些可疑,其他卻查不到了。

“朱先生吧?其實下官很願意和壽王殿下交好的,到今日這個局面卻非下官之過,榮寧二宅發賣時,壽王殿下不是一心想要麽,那下官就讓了吧?至於後來壽王殿下又不願意要了,下官才買下來,今日之事,是非曲折,公道自在人心,下官先前也說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壽王殿下似乎有些置若罔聞了,……”

馮紫英看了一眼對方,“賈家和馮家是多年交情,下官可從未聽說過賈家和壽王這邊有過什麽交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朱先生也不必替壽王殿下遮掩了,此事咱們心裏都有數,……”

見馮紫英說得如此斬釘截鐵,朱治蓀知道再糾纏下去只會更加丟臉,看看臉色陰沉煞白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壽王殿下,朱治蓀也知道對方那一陣子血性過了,取而代之的利弊得失的糾結和擔心聲譽影響和監國之位不穩的恐慌了,只能心裏嘆著氣替對方來擦屁股。

還真以為自己是大寶之位的天然繼承者啊,沒見著還有祿王和其他幾位王爺麽?

左監國之位一旦失去,朱治蓀可以肯定這廝是絕對無望大寶了,可這等時候你不謹言慎行,卻要色欲傾心燒昏了頭來搞這樣一出事?

心裏腹誹不已,朱治蓀只能硬著頭皮來找台階下了:“馮大人可能誤會了,壽王殿下對大人素來十分仰慕,之前就曾經多次邀請馮大人一起參加文會,只可惜大人公務繁忙未能蒞臨,既然馮大人對賈家如此關心,人能由大人具保贖出,那壽王殿下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