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節 雄踞,氣場

馬孔英三人都是低眉順眼,目不斜視,直勾勾地看著眼前地圖,噤若寒蟬。

都說這位小馮總督知兵,脾氣卻不算大。

馬孔英、侯世祿和滿桂都只是聽說,但從未見識過,但今日馮紫英淡淡幾句話,就讓尤世威跪倒不敢再言,足見其威勢。

這不是純粹以官威壓人,而是真正知兵。

灤河正好從喜峰口和潘家口流過進入漢兒莊,抵達三屯營,也就是薊鎮駐地。

這裏是永平府地盤,可馮紫英永平同知和順天府丞都幹過,對著一帶邊墻堡寨了如指掌,尤世功如何能瞞得過他?

何況馮紫英幾度帶兵打仗,戰無不勝,被視為朝中文臣儒帥第一人,現在連孫承宗都要讓其三分。

“你兄長那點兒小心思我還不明白?無外乎就覺得你薊鎮兵才是抵當察哈爾人的幹城中堅嘛,瞧不上曹文詔的登萊鎮嘛。可你尤世功在永清一戰又打得有多好,一萬多白蓮亂軍,就讓你束手無策了?三角澱周圍的沼澤就讓你找不到方向了?還是你薊鎮軍只能在邊墻山嶺裏打仗,進了平原就打不來仗了?”

幾句話把尤世威訓得額際冷汗涔涔,連鼻音都不敢哼一聲,只敢跪伏在車廂夾板上。

似乎馬車外車夫也感受到了車廂內的氣氛,速度放得極慢,到後來甚至停了下來。

見前面馬車停了下來,後邊跟著的車隊也都停了下來,坐在後邊一輛車裏的香菱、雪雁和齡官三個女扮男裝的丫頭,加上尤三姐,都有些意外。

還是尤三姐迅速反應過來,聽得馮紫英不緊不慢的聲音時隱時現,見三女狐疑的模樣,便使了個眼色,自己跳下馬車,去前面馬車邊上巡邏守候去了。

“都說你薊鎮軍是驕兵悍將,我說啊,驕兵悍將也行啊,你得要支棱起來,打幾場讓我眼前一亮的仗才行啊,就給我到了大半年的爛仗,尤世威你不覺得丟尤家將的臉麽?”

幾句話把尤世威訓得練紅一陣白一陣。

“馬孔英,你的宣府軍也一樣,易州白蓮亂軍就在糧草要道一側不到五十裏地活動,為什麽不迅速剿滅?不要給我說山區路陡難走,情況不熟,都是屁話,能隨便剿滅讓你宣府軍來作甚?紫荊關所守備是誰?距離才多遠,為什麽不聞不問?還真會各人自掃門前雪啊,這等屍位素餐之輩,拿來何用?即刻革職查辦,袁應泰不願意來當惡人,我來!”

紫荊關所距離易州只有六十裏地,也是宣府在保定府境內兩大衛所之一。

其守備雖然名義上是守備,其實都是準備提升遊擊才會來這裏鍍金,誰願意去多找事兒?

一般在那裏呆上一年半載,就要回宣府鎮擔任遊擊。

現在紫荊關所守備鮑桓山是總兵楊元的親信,剛來不到一個月,就遭遇了這等無妄之災。

馬孔英本欲解釋一句,但是看到馮紫英一臉從容表情,反而憷了,這個時候解釋只怕更要吃虧,只能跪伏,表示遵令。

馮紫英訓斥了一頓之後,心中郁悶稍減。

說實話從涿州進保定,他就憋著一口氣。

宣府鎮和薊鎮這兩大邊軍,居然就拿一幫白蓮亂軍沒了抓拿。

打仗打了了這麽久,還是這般不痛不癢的爛攤子,而且居然還有一二十個縣都已經淪陷了。

今年北直隸的夏糧秋賦怎麽辦?又泡湯了。

也難怪黃汝良對袁應泰一肚子氣,極力主張換人,甚至反對袁應泰去山東,連葉向高都勸不住,這是真的在給戶部捅窟窿。

在座幾人都算得上是他的人,馬孔英是老爹的人,自己一手把他從西北調入宣府,尤世威更不必說。

侯世祿是牛繼宗介紹給自己的,老宣府軍的宿將,能打。

這一批牛王二人原來手下宿將悍將在宣府軍和登萊軍中還不少,都是重新歸並進去的。

現在王子騰和牛繼宗都煙消雲散了,他們手底下這些戰將也都在要找出路,自己自然就是他們最好的靠山了,換了別人,誰會用他們?

滿桂就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對自己自然是感恩戴德,只是這家夥心思實誠,如此破格厚遇,居然都沒來自己府上拜會過,倒是讓馮紫英大感有趣。

“好了,這裏都不是外人,我說句實話,對河北戰局很不滿意,宣府鎮和薊鎮的表現可以說不堪,有辱九邊邊鎮的名聲,我帶過甘肅鎮、寧夏鎮,用過榆林鎮,出身大同鎮,也在遼東用過遼東鎮、薊鎮,也算是多多少少接觸過大部分邊鎮了,白蓮亂軍我更熟悉,在我看來,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一個档次的對手,怎麽就會打成這樣?而且還把河北之地打成這般稀爛?朝廷怎麽看你們?”

馮紫英語氣裏多了幾分昂揚自負:“我在這裏聊一句話,十二月底之前,必須要徹底解決整個河北戰局,包括河南,若是解決不了,我自己引咎辭職,不過在此之前,若是有人敢於懈怠軍心,違背軍令,就休怪我軍法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