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讓更多人活下來

站在一個比較高的角度來看的話,可以發現太平道並沒有真正團結一個可以作為依靠的社會階層來作為自己的基本盤。

對於太平道來說,上層讀書人群體是不可能團結到位的。

他們是既得利益者,有的太多,自視甚高,想要獲得他們的支持,張角開不起那個價格。

所以留給他們的爭取對象就很明確了。

要麽團結底層黎庶,要麽團結地主豪強,這些都是對現行體制不滿的人群,抓住他們的需求,宣稱能夠滿足他們的需求,動員他們的力量,或許可以獲得成功。

底層黎庶需要土地,地主豪強需要官職、學識和更多的土地財富,這些都是看得見的東西,咬咬牙,都可以給。

可是太平道都沒有,太平道只團結他們自己——太平道眾。

太平道眾成分復雜,下至窮得快要餓死的乞丐,上至富的流油的皇帝身邊的大宦官,無所不包,所用以團結這些人的,就是太平道自己的理念。

不是說這樣做不可以,但是若要成功,太平道需要更多的信眾,需要讓他們的理念被更多人接受。

東漢帝國五千多萬人,不說大部分人都能接受吧,至少也不能僅僅只有幾十萬人相信,那樣不僅沒有充足的人力,還不能形成廣泛的認知。

這對於一個新政權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所以說來說去,想要造反成功,還是要團結某一個擁有足夠力量的社會階層。

底層黎庶有人數優勢,地主豪強有財力優勢,團結任意一個,都擁有成功的可能。

張角沒有意識到這點,只依靠四十多萬太平道眾,就覺得老子天下第一,就可以造反了,雖然成員遍布上下階層,卻也沒有被社會上任何一個階層所完全接受。

太平道在團結信眾的同時,也通過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將社會上絕大部分暫時並不這樣認為的人推到了自己的對立面上。

所以黃巾軍從一開始太平道的起事部隊到後期淪為強盜、劫匪的代名詞,對全社會進行無差別的突刺,也就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太平道的失敗從他們開始起事時就已經注定了。

一場注定要失敗的起事,一場並沒有明確政治、經濟綱領的糊裏糊塗的起事,一場絲毫不提及分土地均貧富的起事,卻莫名其妙的成為了一場劃時代的劇目的開端大戲。

劉備和張角沒有私怨,談不上仇恨,只是為此感到遺憾。

如果不是張角,如果不是太平道,結果會不會更好?

歷史沒有如果,劉備也沒有權力也不想阻止一個受到壓迫的人去反抗壓迫自己的人,如果他不知道太平道起事的結果,他不會有什麽特別的舉動,也不會有什麽感觸。

但是作為一個知曉一切的人,他並不想讓太多的人死在這場沒有結果的戰爭之中,投入產出比實在是太低,太不劃算。

漢末亂世由此開始,戰亂和秩序的崩塌導致超過一半的人口死在了這見不到終結之日的亂世之中,苦命人想要吃飽飯的願望都化作了野心家的燃料,把整個國家民族燒得痛不欲生。

再怎麽破敗的秩序,也比沒有秩序的亂世更適合一個人生存,正是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

如果能走上另外一條路,會不會更好?

劉備有自己的想法。

而在實現這個想法的之前,他只有一個目標——在自己有能力去改變這個世界之前,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如果,黃巾軍的規模沒有那麽大,波及範圍和持續時間沒有那麽長,有更多的人因此活下來了,哪怕只是苟延殘喘,會不會更好一點?

他現在還沒有改變一切的能力,但是盡管如此,他也想讓更多的人可以活下來,讓那些本來會因此而死的人,盡可能多的活下來。

跨過那個一定會死的坎,那些苦命人是不是就能活下來?

哪怕多活一年,半年,哪怕只有三個月。

他想讓人活,想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僅僅只是活下來!

懷著如此的願望,劉備度過了光和五年的最後一個月,與他的安穩相對的,是整個朝廷的劇烈動蕩。

劉宏任命太尉楊賜錄尚書事,與司徒袁隗一起共同執掌尚書台事,這一決定激起千層浪,最開始,不僅古文學派感到莫名的驚恐,今文學派也覺得莫名其妙。

本來他們都感覺他們要寄了,要全部完蛋了,結果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楊賜這個戰敗者居然和袁隗這個戰勝者一起執掌尚書事,都擁有了對國家大事進行最終決策的權力。

兩人都是三公,都是錄尚書事,地位均等,不分上下,這樣對政治局面所產生的影響自然就是分庭抗禮。

古文學派在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後逐漸回過味兒來,意識到這是帝王權術的一部分,皇帝從來沒有真的站在他們這邊,正如他們從來也沒有真正的站在皇帝那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