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是應碎第三次來到墓地。
第一次, 是奶奶和王叔陪著她來看望那個素未謀面的消防員父親蕭洲文。她出生的時候母親應晚已經和蕭洲文分手了很久,所以蕭洲文至死都不知道應碎的存在。
而應碎對父親的存在,也是毫無印象的。不過從王叔和奶奶的描述中, 她知道蕭洲文是一個很負責任的消防員,當初也是因為應晚不希望蕭洲文再繼續當消防員,但是蕭洲文堅持要當,兩個人才分手的。
奶奶說, 如果她父親知道應碎的存在,一定會很高興, 也一定會很愛她的。
應碎對父愛過於模糊,而對於蕭洲文, 也是敬佩和遺憾多一點。
第一次她沒哭。
第二次, 是奶奶的去世。老人家在應晚給她買了桂花粥的第二天就離開了人世。她臨走前再三叮囑應碎不要傷心, 也不要在她墓前哭泣。就連走的時候許阿卿也是面帶微笑著的。
應碎當時也很傷心, 但她知道, 奶奶的一生已無遺憾,她的死對於自己而言是生命的最後一場儀式,只是這滿滿當當的一生中隆重而平淡的最後一件事。
所以她也沒哭。
第三次。
應碎親手把骨灰盒放在墓前的石窟中。一個年輕的生命此後將長眠於這小小一席地。
可能會愛她的父親以及愛她的親人和朋友在一個一個遠離她。這個事實對於應碎來說太殘酷了。
但今天她也沒有哭。
不是她哭夠了, 而是她知道, 書眠也不希望她哭。
今日太陽很大。陸京堯在她的身後給她撐著傘。應碎站了起來, 用手挪開他撐著的傘,聲音乏力沙啞, 垂著眼皮,“別擋著阿眠的太陽了。”
岑野和雲梔也來了,都在身後, 陪著應碎。
應碎從進到火葬場,到走出火葬場, 再到走進墓園,走出墓園,都沒有掉一滴眼淚,情緒也非常穩定,冷靜到詭異。
等到他們出了墓園,應碎卻好像突然撐不住了。面前的景出現了重影,應碎只覺得腦子暈乎乎的,身體也無法站住。
眼前一黑,她就這麽突然失去了意識。
應碎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只見眼前所對著的天花板的燈有些熟悉。
她偏過頭,就見到陸京堯坐在床邊上的椅子上,雙手抱胸,彎著頭睡著了,他昨天晚上一直在處理書眠的事情,基本沒怎麽閉眼。應碎吃力地坐了起來,發出了一點微弱的動靜,陸京堯就馬上睜開了眼睛。
陸京堯站了起來,走到床邊,替她把身後的枕頭立起來,讓她靠得舒服一點。
“我……”應碎剛說了一個字,就發現自己的喉嚨啞得不行。陸京堯拿過邊上的水,遞給她。
應碎接過水,喝了一口,又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我怎麽在你家?”
陸京堯把水放回床頭櫃,“你出了墓園以後暈倒了,我帶你去看了醫生,醫生說你傷心過度導致的暈厥,看完以後就帶你來這裏了。”
“謝謝。”
陸京堯見她沒什麽血色的樣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看上去溫度正常,又問她,“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應碎安安靜靜地回答,“沒有。”
陸京堯見她冷靜而又失了生氣的消極樣子,心疼得不行,“應碎,人各有命,死亡對於她來說是一種解脫,你不要難過了。”
“好。”又是往外蹦了一個字。
陸京堯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應碎都不會聽進去的。
應碎掀開被子,準備下床,“我要回家了,陸京堯,謝謝你,處理那些事情的錢我之後都會給你的。”
陸京堯一把扣住了應碎的手臂,“別回去了,明天是周六,這兩天住我這吧。我家裏沒有人的。”
他現在是真的不敢把應碎放一個人,生怕她平靜之下藏著巨大的極端想法。
應碎搖了搖頭,“不用。已經很麻煩你了,不能再麻煩你了。”
“不麻煩。應碎,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情,你讓我怎麽辦。”
“不會。”
“我陪你去喝酒行嗎?”
“不用,我不想喝。”
“你想抽煙嗎?”
“不想。”
極大的悲傷似乎讓她失去了做任何事情的動力,她現在只想躲在她自己房間的角落,然後關上燈。
好好看看黑暗。
那讓人感到窒息的黑暗,那讓書眠沒能走出來的黑暗。
陸京堯看著應碎這樣,越平靜越心慌。
“遂遂,你要是難過,哭出來好嗎?”
“我不難過,也不想哭。”她擡眼,對上陸京堯的視線,態度堅決,“陸京堯,謝謝你,但是現在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