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歸去來】

兩人喝了不少酒,谷梁千杯不醉,今日準備的也是柔和的清酒,所以面上沒有任何異樣。

裴越臉色微紅,他想著那些往事,心中頗多感慨。

兩人的消息相互驗證,便將當年事的輪廓描繪出來。雖然還有不少疑問,譬如裴越的父親淩平為何會得到裴元那樣的看重、京都流血夜為何會波及到淩平夫妻二人、廟號為仁宗的永寧帝究竟是不是劉錚謀害、山中那女子的真實身份是什麽等等,至少裴越不會還傻乎乎地認為自己是定國子弟,將來在面臨一些抉擇的時候做出錯誤的判斷。

谷梁也想到這一點,溫言道:“越哥兒,你的身份不要暴露,再親近的人也不能說。雖然你不需要依靠定國庶子這個名頭,但如果讓皇帝和王平章知道你是那一夜活下來的孩子,難免會將你和陳家聯系在一起,到那時你的處境會很危險。”

裴越點頭道:“侄兒明白,這種事寧肯錯殺不會放過。只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我的身份?”

谷梁贊許地看著他,分析道:“裴太君或許知道,因為我不確定裴貞有沒有對她說過。至於裴戎和那個蠢婦李氏,裴貞不會告訴他們詳細,即便心裏有猜測,他們也無法肯定。除了這三個人之外,還有可能猜到你身份的人,便是沈默雲和你那位席先生。”

這兩人當年是裴貞的左膀右臂,所以就算裴貞對他們隱瞞,以二人的心機和閱歷來看,只要稍微有些蛛絲馬跡,恐怕就能聯想起當年的往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席先生對裴越極好,沈默雲似乎態度也不差,不會像裴戎常思這種人一樣滿腦子都是怨毒。

裴越點頭道:“先生那邊我不擔心,至於那位沈大人,在他跟前我會小心謹慎,不露出馬腳。”

谷梁問道:“裴戎這個人,越哥兒你打算如何處置?”

裴越斬釘截鐵地說道:“裴戎和李氏必須死。”

谷梁饒有興致地望著他,等著後面的話。

裴越正色道:“伯伯,我很確定裴戎不會善罷甘休,他遲早會再找我的麻煩,李氏亦如此。這件事沒有和解的余地,裴戎認為是我毀了他的前途,又從小養成目中無人的性子,他忍不下那口氣。當然,暫時我會隱忍一二,至少要過兩年再說。”

谷梁擡手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不必太過擔心,我會護著你。只是我要提醒你,如果你決定對裴戎動手,一定要幹凈利落,而且你自己絕對不能沾染上半點幹系,明白了嗎?”

“多謝伯伯。”

谷梁笑了一聲,微微搖頭道:“傻小子,跟我還說什麽謝不謝的?當初是我沒有照顧好你,讓你吃了很多苦。接下來你回莊子後,好好跟席先生學本事,我會派一都將士駐紮在綠柳莊附近,這樣不會再有人去莊上鬧事。”

裴越撓撓頭道:“聽伯伯這麽一說,我忽然很希望時間快些過,這樣我就可以早些出來幫你做事。”

谷梁欣慰地大笑道:“我也很期待那一天。”

裴越敬了他一杯酒,然後拿袖子擦擦嘴,忽地問出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伯伯,請你告訴我,當年先帝病重之時,定國公裴貞做了什麽?沈默雲和席先生又做了什麽?”

雖然谷梁一直說的是兩府重臣,但裴越如今對大梁的朝堂也很了解,他知道在今上登基時,王平章和裴貞都沒有入西府。所以當年真正有分量的是東府那些執政,至於西府更像是一個擺設,軍中大權實際上掌握在裴貞和王平章手裏。

王平章很顯然是堅定地站在開平帝那邊,所以才有今日大梁軍中第一人的尊貴地位。

在那個皇權更替的險惡時刻,裴貞在其中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沈默雲和席先生又做過什麽?

谷梁陷入回憶中,良久後才開口說道:“據我所知,裴貞什麽都沒有做。”

裴越了然,他知道這句話的含義。

身為軍方兩座大山之一,裴貞什麽都沒有做,其實就是對開平帝的支持,也難怪劉錚能夠十分平穩地接手皇權。

谷梁又道:“你那位先生很多時候還有抹不去的書生意氣,縱然他武道修為和謀略廟算都很強,但心底其實有著忠耿之氣。所以裴貞過世後,他便歸隱人間,不願再出來做事。至於沈默雲,他應該是做了一些事,否則就算有裴貞的舉薦,他也無法執掌太史台閣。或許你不知道,皇帝最信任的人是沈默雲,在我和王平章之上。”

不知為何,裴越忽然覺得心裏有些涼意。

見過沈默雲兩次,這位大梁密諜的首領為人平和,如沐春風,並無那種陰冷氣息。

然而裴越卻有一種無法解釋的感覺,那就是這個人很像藏在暗處的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