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問題

七連換下來的是二連的部隊。

事實上並不是“換”,而是在二連防線後方構築一道新防線,然後二連按計劃撤退將陣地讓給鬼子,七連也就跟鬼子懟上了。

退下來的二連戰士身上到處都是血汙和塵土,連長也不例外,他左肩上纏著繃帶,右手拿著機頭張開的盒子炮,眼冒兇光牙關緊咬,就像一匹受傷的狼,隨時防備著,一旦遭到攻擊馬上跳起來給人來兩口。

他帶的兵也差不多,個個都兇神惡煞般的滿面殺機。

這其實就是剛從戰場下來的兵,他們還沒完全從生死搏殺的狀態中走出來。

新兵別說看到鬼子會怕了,只看二連長這副模樣心下都要“咯噔”一下陣陣發寒。

二連長話不多,他從懷裏掏出一張折起來的紙遞給吳磊,說道:“這是前方子彈雷的布設圖!”

吳磊接過紙瞄了一眼,點頭道:“剩下的交給我了!”

二連長有些不甘心的嘆了一口氣,揮手帶著兵往後退,沒走幾步又回頭沖著吳磊喊:“老吳,替我多殺幾個鬼子,回頭請你喝酒!”

“沒問題!”吳磊很幹脆的回道:“放心,我會替同志們報仇的,這次不把鬼子全端了就不回去了,到時你把酒灑在我墳頭就成!”

二連長眼淚“嘩”的一下就下來了,一邊撤一邊偷偷抹著淚水。

後來王學新才知道,二連原本一百五十多人,這場仗下來打得只剩下三十幾個,要是再不撤的話只怕都要打光了。

一百多名戰士,不久前還有說有笑的,眨眼工夫就全沒了,擱誰心裏都不好受。

這一刻,原本急著上前線的周平反倒緊張起來。

他往連長方向看了看,就問著趴在幾米遠外的王學新:“排長,連長咋不把子彈雷的位置交待一聲呢?”

王學新眉頭一皺,回道:“咱們是等鬼子進攻。鬼子要是都攻過來了,準是一路炸一路,等咱們反攻了還要理會子彈雷?”

周平“哦”了一聲,就沒再吱聲了。

結果另一邊的陳浩又緊張的問:“排長,鬼子要是不上來,那咱們……”

“咋那麽多廢話!”不等他說完王學新一句話就頂了上去:“鬼子上來就打,不來就等!問那麽多幹嘛?都給我把嘴閉上!”

其實王學新是理解他們這表現的。

這是人的正常反應,心裏害怕就會想問一些東西,會希望確定一些不確定或有危險的東西。

王學新也同樣害怕,腦子裏也同樣想著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危險畫面和可能。

比如鬼子不上當怎麽辦?

我軍的炮火要是沒砸準怎麽辦?

鬼子如果及時把兵力調回來怎麽辦?

……

如果可以,王學新也想找個人問問。

這不是想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所有人都知道這些問題不會有答案。

問的目的其實是尋求安慰,尋求寄托,和一種解壓方式。

但王學新卻知道他不能這樣做。

他是排長,手底下三十幾名戰士都盯著他,其中大多數都是新兵,如果王學新露了怯,新兵的心態也就崩了。

因此王學新強壓著心頭的恐懼,端著步槍半蹲在一道殘破的土墻後瞄著前方。

村內的能見度很低,十幾米外的房屋的土墻也只有一點模模糊糊的影子。空氣中到處彌漫著嗆人的煙霧,焦臭、辛辣,還夾雜著硝煙和血腥味,這使王學新的呼吸有些困難。

這時四周突然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似乎是敵我雙方都知道這是最後的時刻並為此做準備,沉重而壓抑的氣氛使所有人都緊崩著神經,王學新甚至都能聽到身後戰士急促的呼吸聲。

突然,前方傳來一片手雷的爆炸聲和鬼子的喊叫。

這反倒讓王學新松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鬼子上當了,他們發現前方陣地沒人於是發起了反攻。

“來了!”吳磊回頭朝戰士們揚了下頭,下令:“上刺刀,手榴彈準備!”

戰士們紛紛為步槍上了刺刀,並掏出剛分到的香瓜型手雷擺在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一次,七連每人身上都帶著十幾枚手雷:左邊掛五個,右邊掛五個,手裏再抓一兩個。

其實不只是七連,其它幾個連也都差不多,三千多枚手雷全部分配到參與進攻的五百多名戰士手裏,一個不剩。

只不過因為這些手榴彈是七連繳獲的,所以七連分到的特別多。

王學新沒有動,因為相比手榴彈而言他更相信手中的步槍。

手榴彈的爆炸聲一直往七連陣地逼近,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突然,幾名鬼子的身影從煙霧裏跳了出來,像一只只靈活的兔子似的往前躍進。

王學新沒有多想,當即扣動扳機,“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命中一名剛要躲進土墻後的日軍士兵,他身形一滯,然後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