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軟羅床榻,薄紗帷帳,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

清晨暖陽灑落,院裏桂花飄香。

初醒的常樂愣愣盯著床頂的花紋,她在盛夏昏迷,醒來已是初秋了麽?

喉間幹澀異常,常樂撐起手臂試圖坐起身。

奈何,長時間臥床,四肢酸軟得毫無力氣,她猝不及防跌落回了錦被。

常樂無奈失笑,體虛至此,倒是不負常家長女的病弱之名。

晚星守在隔間,依稀聽見房裏的動靜,趕忙奔了進來。

“小姐!”她扶著常樂坐起身,朝外連聲吆喝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她那女高音一響,整個銀礫閣動了起來。

晚月領著丫鬟捧著洗漱用具魚貫而入。

常樂被服侍著飲了半壺水後,總算恢復些力氣。

小丫鬟在花廳擺了熬得濃稠的白粥,和廚房準備的幾樣小菜。

常樂小口小口的喝粥,“說說我昏迷後發生的事。”

晚月應了聲是,翻開隨身記錄的小本子,“邵榮本人已被處死,其家屬全部流放。”

這沒什麽可意外的,以朱元璋的秉性,絕不會容忍叛賊苟活,家屬能得流放已是萬幸。

晚月瞄眼自家小姐,見她神情如常,遂放下心來。

邵家謀逆事發之前,邵佐三五不時找機會來常府,其心其意昭然若揭。

他眼光實是不錯,小姐雖然年歲尚小,可眉眼精致,氣韻自成。

可惜......

好在小姐對其從無任何多余感情。

常樂食指尖敲了敲桌面,晚月重新集中注意力,“標少爺每隔兩日,就會來探望小姐。”

風雨無阻,從未間斷,可謂深情。

常樂:“......”

深情?

兩個八歲的孩子,有什麽好深情的?

朱標要真深情,她就得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不良嗜好了。

那人,雖與史書裏描寫的相去甚遠。

史書裏的懿文太子,溫文敦厚,慈仁殷勤,儒者風範。

他長得倒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至於性情麽......

常樂勾了勾唇,只能說不愧是往後既能震懾二十五個弟弟,又能平衡浙東、淮西兩黨的大明第一太子。

文弱是不存在的,更應該是朱元璋的內裏批了層馬秀英的外皮。

既是如此,朱標即使腹黑、果決、狠辣,但應該也沒有見不得人的癖好。

半碗白粥下肚,常樂丟了勺子,懶懶靠向椅背。

晚星撤了殘羹剩飯,晚月繼續道:“小姐昏迷不久,將軍便隨大帥馳援洪都。”

常樂閉了閉眼,不自覺在腦海裏調出洪都之戰的始末。

陳友諒趁朱元璋親救安豐韓林兒之際,率軍八十萬大舉進攻洪都(今南昌)。

朱元璋親侄朱文正以絕對弱勢的兵力固守城池兩個月後,朱元璋攜徐達、常遇春、馮勝、郭興等將領,以及劉基等謀臣在內,自應天出發,傾巢至洪都應戰。

兩軍匯於鄱陽湖,先是徐達做先鋒取首戰之捷,再是常遇春於百萬軍中一箭正中敵將張定邊,最後朱元璋借風火攻,徹底殲滅陳友諒勢力。

洪都之戰,可謂是朱元璋稱帝路上最重要的戰爭之一。

廊道傳來蹬蹬蹬疾跑的聲音,常樂睜開雙眸,嘴角漫起笑意,晚月收起小本子退回到她身後。

“姐姐,姐姐!”

人未至聲先到,常樂剛挺直了背。

五歲的常茂跟個小炮彈似的沖了進來,他不由分說的撲進常樂懷裏。

常茂同樣承襲了常遇春的一身蠻力,常樂被他攜的沖擊力,連人帶椅給猛地往後推了半步。

後背狠狠抵在堅硬的椅背,常樂仰著脖子,疼得直吸氣,“茂茂,你是準備繼承姐姐的花唄麽?”

常茂歪了歪圓滾滾的胖腦袋,“花花?”

晚月見狀,就要上來查探自家小姐的傷處。

常樂擺了擺手,她一使勁把小胖墩拎到膝頭,“茂茂,你該減肥了!”

常茂藕節似的手臂摟住姐姐的脖頸,滿腦袋的不明所以。

常樂刮了刮弟弟的小鼻子,她前生是家裏的獨生女,今世有個弟弟,感覺還挺新鮮。

“樂兒,我的樂兒.......”

屋外又傳來道含著哽咽的女聲,是被常茂落在後頭的親娘藍氏。

常樂把弟弟放回地面,她起身迎了出去,“娘,您慢點!”

藍氏淚眼摩挲的輕撫女兒面龐,“樂兒,你嚇死娘了。”

常樂扶著母親上座:“娘,我沒事。”

藍氏:“怎會沒事?你整整暈了一個多月!”

常樂笑意微頓,的確是久了些,當初勸解常遇春不要濫殺俘虜,也不過半個多月而已。

藍氏心揪成一團一團的:“我兒怎得就染上了莫名其妙的怪症!”

親娘梨花帶雨的嚶嚶哭泣,那是老爹才有的待遇。

常樂自認為是萬萬耐受不住的,她趕緊轉移了話題道,“您肚子裏的弟弟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