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陳劍秋並非無的放矢。
在來到斯坦福的豪宅前,哈尼夫已經把關於這位太平洋鐵路公司創始人的全部資料,送到了他的手裏。
這人終日沉浸於喪子之痛中,郁郁不能自拔。
根據哈尼夫的報告中描述,他常常胸悶氣短,時不時會心口絞痛。
看樣子,老頭子離死不遠了。
陳劍秋換了一件黑色的禮服,來到來了斯坦福的那間豪宅門口。
他叩了兩下門。
管家開了門。
他上下打量了陳劍秋一眼,目光停在了他右手的一個小小的金屬徽章上。
那是邊境偵探社的徽章。
這個徽章在陳劍秋的手裏出現了不到一秒鐘,便被它的主人重新收回到了口袋裏。
管家面無表情地打開了門:
“進來吧。”
陳劍秋跟在管家的身後,進入到了豪宅,來到了斯坦福先生的書房前。
老人正坐在他寬大的書桌前,手裏拿著一只鋼筆,在寫著什麽東西。
他不停地在紙上勾勾畫畫,但始終不甚滿意,直到最後將桌子上的紙拿了起來,團成了紙團丟進了垃圾桶裏。
老人頹然地陷在了椅子裏。
“老爺,醫生來了。”管家站在房門口,畢恭畢敬地說道。
斯坦福緩緩地擡起了頭。
幾縷白色的頭發散亂地覆蓋在他的前額,讓他看起來蒼老而又憔悴。
斯坦福看見管家身旁的陳劍秋,臉上的肌肉先是微微地抽動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用再找醫生了,我的病我自己清楚。”
老人操著沙啞的聲音說道。
“他說他不治病,但是醫心。”管家如是說。
“可他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牧師。”斯坦福又看了一眼陳劍秋。
作為一名新教徒,在他看來,只有宗教和牧師能夠醫治他的心靈。
管家並沒有做聲。
每個月都有牧師進入這間豪宅,可並沒有見到他們中的哪一位,讓斯坦福先生從悲傷中走出來。
“那你讓他進來吧。”老人嘆了一口氣。
管家退了出去,只留下陳劍秋和斯坦福兩個人在書房裏。
陳劍秋看向了老人。
他看見老人的左手邊,放著一個玻璃藥瓶,裏面放著一些白色的藥片。
那是硝酸甘油片,由硝酸甘油稀釋了之後,加上一些固體稀釋劑而制成,可以緩解心絞痛的症狀。
陳劍秋有些唏噓。
如果他早一點能搞到這玩意兒,說不定亞當還能再活兩年。
那張寬大的辦公桌上,散落著很多紙張,而桌子旁邊的垃圾桶裏,已經被紙團塞滿了。
“您在寫遺囑。”陳劍秋突然說道。
斯坦福臉頰的肌肉又猛然顫抖了一下。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白紙和垃圾桶裏已經被團成了紙團的遺囑。
自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所以從去年開始,就在寫遺囑。
可他的唯一繼承人已經先於他死去。
所以斯坦福自己也不知道這遺囑該怎麽寫。
但是,他立遺囑的事情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眼前的這個華人,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呢?
還沒等斯坦福想明白,陳劍秋又開口了:
“您的兒子,小斯坦福,出生於1868年,那一年,是您和您的妻子結婚的第十八年……”
他開始緩緩地訴說著小斯坦福的生平,詳細到仿佛他一直生活在他們的身邊。
“他一歲那年,在母親的懷裏看著你釘下了象征太平洋鐵路竣工的那枚黃金軌釘;他和你一起掛上了石泉鎮煤礦的牌子……”
陳劍秋娓娓道來,帶著老斯坦福回憶著小斯坦福的一生。
對於他來說,其實就是將哈尼夫提供給他的資料,用較為有感染力的方式講出來。
至於哈尼夫為什麽能弄到這麽詳細的資料,那就得問問斯坦福的那位老管家了。
然而,效果很好。
當一個人陷入一種情緒走不出來的時候,任何一個輕微的刺激,都容易將他帶入進來。
斯坦福先生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懂得法語,在音樂和舞蹈上有著自己的天賦!他是那麽的優秀和前景無量……”
“……然而,在他15歲的時候,去意大利旅行,卻感染上了傷寒,從此一病不起……”
老人已經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陳劍秋知道,這麽做對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來說,確實有點殘忍。
不過他的話並沒有停。
“……在那個陰霾的早晨,他再也沒有醒過來,而前一天的晚上,他還對你說‘爸爸,我是不是再也沒辦法去巴黎了’……”
失去了辨別能力的斯坦福先生發出了一聲悲嚎,猶如幹涸的土地上揚起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