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禮尚往來(第2/3頁)

聞言,韓熙載神情頓時一嚴,仿佛凝上了一層冰霜,目光如刺,指向副使:“縱一文一粒,也是自我大唐士民身上收取的賦稅,豈能輕易與人。漢廷得蜀糧十萬斛,尚有割秦鳳階成四州之舉,對我等大張血盆之口,分明是蔑視我朝,訛詐於我等,豈為他所欺?”

韓熙載這一怒,還是有不小的威勢,副使頭一低,眼神略略閃動,嘀咕著說:“然此番北上,若是無功而返,回朝之後,如何向陛下復命?”

“若應下這辱國之約,侮家之諾,回朝之後,又有何顏面,陳對陛下?”韓熙載反問道,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副使,看得他極不自在。

事實上,副使還真存著某些想法,比如乘興而來,帶回一份卑屈的約定,屆時,他們這一黨,可就有借機大做文章之利了。

自歸己屋,韓熙載獨處之時,將在外人面前的銳氣完全收斂起來了,那英偉正態的面容間,透著深沉的思索。若依他的想法,卻是沒有北上議和的必要,作為南渡的北方士人的代表人物,他的政治方向基本上定了的,主戰,主北伐。

但是,前兩年多好的機會,硬是給錯過了。今後,再有此等良機,恐怕還得看天命了。當然,他自己心裏也清楚,南唐畢竟沒有一統江南,後方隱患太多,想要全力與北方抗爭,太難。也正是如此,才對兩年前大唐君臣蹉跎無為,沒有抓住進擊中原的良機,而感到痛心疾首。

尤其是經此次北上見聞之後,更讓韓熙載深為憂慮的是,只要北漢恢復國力,那便又將是北強南弱的境地,南唐此前在兩淮做了那麽多小動作,都不過是隔靴搔癢,對北漢並沒有多少實際創傷。

以致於,阻斷兩國商賈之往來,使南糧不能北輸,對大漢的傷害還有更深一點。大漢立國兩載以來,除戰禍之外,受凍餓而亡的黎民百姓數以萬計。從而此番談判,漢廷不顧面皮,那般赤裸直白地鉆結於錢糧之事上,便可窺其況。

凝神間,韓熙載幾乎看到了,漢軍的鐵蹄,跨過淮水,肆掠淮南諸州的場景。經過與劉承祐會面,韓熙載心裏幾乎篤定,只要北方不生變,那是必然之事。

在韓熙載於賓驛之間,作深沉遠慮之時,崇政殿中,劉承祐安然在座,平靜地聽著陶谷的匯報。

“陛下,韓熙載此人,孤高自傲,狂妄無禮,不足與談,臣等費盡了口舌,好言相告,其人非但不識好意,反生驕愎。”陶谷嘴裏,滿滿都是對韓熙載的抱怨,奮力地在劉承祐面前,給他上著眼藥:“以臣之見,偽唐君臣,恐怕並無議和誠意。”

劉承祐心裏雖有些意外,卻還不至於讓他動容,平淡地微表感慨:“這韓熙載,倒也有些風骨!你恃強威以恫嚇之,難起意外,亦不出奇!”

見自己費了這些許口舌,似乎沒什麽效果,天子反贊那韓熙載,陶谷不由道:“陛下,大漢與偽唐積怨不淺,倘無所獲,何需與之言和?難道就憑北來唐使那一張利口,反斷了我沿淮戍軍,南下經營之途?”

陶谷直接忽略了唐使進獻的那份重禮,並且,抄掠就是抄掠,落到陶谷嘴裏,反倒換了個優雅點的說法:經營。

劉承祐沒有受陶谷之言的影響,認真地思吟幾許,嘀咕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疑惑:“韓熙載奉命而來,似乎並不怎麽在意能否達成使命?”

瞥著站在陶谷身旁的王溥,見他神色平靜的模樣,不由發問:“王卿,你也陪議多日了,有何看法?”

王溥作揖拜答:“回陛下,以臣觀來,韓熙載此人,實屬一時俊傑,見識不淺,傲氣或有,然其如此有恃無恐,恐怕是他已看出陛下亦有和議之心。而況,以時下之局勢,我朝需弭兵以復安寧,降邊境禦防之負重,而於偽唐而言,其雖受我北兵侵擾之疲,亦難傷其筋骨!”

稍頓,王溥組織了一下語言,又說:“在臣看來,韓熙載雖受差遣議和,然其心意志所在,恐怕更希望與大漢相抗吧……”

“何以見得?”劉承祐發問。

王溥從容應道:“臣嘗與來使隨吏相談,探得些許消息,偽唐朝堂,以韓熙載為首的南渡士人,向有進取之志,非偏安之人……”

“陛下若允和議,則其攜使漢之功而返朝堂;陛下若拒絕,兩方繼續交惡,則無妨於其揮灑志略!”

聽王溥這麽一番解釋,劉承祐不由頷首:“王卿果真敏捷,對南唐朝堂亦有所研究!既如此,朕可萬萬不能如韓公之意了!”

聽其言,陶谷不禁道:“陛下,難道就這般允之了?”

擡手,在下巴上抹了一圈,臉上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一絲憂慮之色,看著二人:“二卿,可有往金陵走一趟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