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腹黑之謀

乾祐三年,臘月,京中有流言起,言太原王、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劉崇,潛蓄異志,貽患於朝廷。

朝野民間,議論紛紛,天子劉承祐聞之盛怒,於崇政殿間大發雷霆,疾言有君心叵測之徒,懷奸弄惡之輩,欲間離朝廷與河東。

旋即召武德正副使李少遊及王景崇,勒令二人調查處置此事,緝拿散播謠言之人。其後,武德司下探事盡出,密作成風,連新組建的武德營亦甲士四出,前後捉拿上百人,動靜鬧得很大,平穩許久的東京都因此事亂了一陣。

只是,前幾年偵查探案,推鞠問罪,無往而不利的武德司,在此事中效率驟然低下,逮捕了不少人,終究一無所得。還是天子劉承祐及時自憤怒之中冷靜下來,下令所拿無辜盡數釋放,賠以錢財,以息民怨。

其後,劉承祐著中書舍人、知制誥陶谷作一篇《告皇叔書》,將京中之事盡陳,行文流暢,感情充沛,盡抒叔侄之情,君臣之誼,全明心跡。

又召皇叔慕容彥超進宮,與之懇談,然後委其為河東宣慰使,替天子北上晉陽,祭天祭祖。另外,便是將皇帝的書信,及準備好的一大批禦用賞賜之物,帶給劉崇。

慕容彥超,自去年初,許州皇叔劉信案之後,快兩年的時間了,一直待在東京,即便劉承祐給他的禁足日期過了,也沒有回節鎮鄆州的意思。反而在東京經商,大置產業,賺下了一大份家產,並且將自己的經商天賦給“開發”出來了。

至於鄆州那邊,初時還委以幕佐將吏任事,後來則全然不管了。到如今,鄆州雖仍為節鎮,但無論兵馬還是政務,都已由朝廷直接派遣的軍政將吏掌控,政分諸曹,軍使團練。在劉承祐小心謹慎地對地方進行“去節度化”的過程中,鄆州這邊,幾乎已是一步到位。

大抵有鑒於此,對於慕容彥超在東京,劉承祐有些放任,比起他在地方上禍害官府生民,在東京利用身份特權做些買賣,根本不是什麽大事。

而慕容彥超此人,說他粗鄙,自傲,貪婪,好色,一點都不過分,但有一點,還算識趣,尤其在面對劉承祐這個皇侄的時候。

東京的流言,也有所聞,對天子委以差事的用意,也有所猜測,直接打包票,奉命北上河東。

在慕容彥超北去之時,劉承祐這邊動作緊隨而來,其一,將那封《告皇叔書》散發流傳民間;其二,急令還未在東京待滿一月的楊業,回代州;其三,往晉州增派一部分軍器;其四,汜水軍使白重贊移駐土門(井陘),撥兵兩千。

原本,白重贊鎮汜水,是史弘肇出鎮洛陽之際,劉承祐布的閑子,基本沒起到什麽作用,因為史弘肇在洛陽幾乎將他“工具人”的價值發揮到了極致,一眾勛臣豪族在他的“淫威”下瑟瑟發抖。而如今,劉承祐將之調至土門,目的為何,智者見之。

事實上,這一系列動作,基本上就是劉承祐對河東情狀的應對了,懷柔安撫的同時,不忘打草驚蛇,敲山震虎。

若說劉崇此時有反心,劉承祐相信,沒有王景崇匯報得那麽誇張。若說與朝廷同心同德,那也不可能,到劉崇這樣的地位,再加朝廷的政策,再加其性格影響,對朝廷心存疑忌,那是必然之事。

而劉承祐通過諸多措施,想要告訴劉崇的便是。朕與皇叔有叔侄之情,必無相害之心,請皇叔放心勿慮。但皇叔如真因疑忌有所異動,那麽朝廷也不是毫無準備,早有提防。

以劉崇的頭腦,想要理清其中利害,或許有些難度,但劉承祐聽聞,其節度判官鄭珙與太原少尹李驤是有見識的人才,想來會讓劉崇警醒些的。

劉承祐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穩住河東,讓他勿在他大業肇啟之時,出來裹亂。他心裏也清楚,河東之患,說嚴重也嚴重,但若真到心腹之患的地步,那也不至於。

河東的問題,屬於歷史遺留問題,其山川形勝,再加上三代以來的興替,都注定了據之者難不起心思。但於劉承祐而言,問題的症結,也僅在於皇叔劉崇了。

至於河東本身,除了地利之外,人口、土地、城池、賦稅……戰爭潛力早在李存勖、石敬瑭、劉知遠這三度竭力進取中原的過程中消耗殆盡了。到如今,河東那一隅地,根本沒有獨立對抗朝廷的實力。

而在原本的歷史上,劉崇之所以能據河東,以抗後周。一者,有承繼後漢宗廟的“大義”在,郭威雖然打著“清君側”的名義率軍進京,但謀朝篡位的本質並沒有改變;二者,得國不正,內亂不止,郭威忙著安撫諸鎮,騰不出手對付劉崇;三者,自然是有契丹的支持,“叔侄之國”算是給隆興和議的南宋樹立了一個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