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虞美人

“另外,三日前,七皇子暉於公府之中大宴,廣邀才士,賓客鹹集,上至學士翰林,下及詩朋詞友,很是熱鬧!”張德鈞又匯報一事。

“是嘛!”劉皇帝露出了點笑意,略帶好奇地問道:“都有哪些人啊?”

張德鈞似是回想了下,稟道:“徐鍇、潘佑、馮延魯、顧閎中、李昊、黃荃父子等,還有一些流連京師、名揚洛陽的文人墨客,也受到邀請,賓客總計三十余人,另外,彭侯李煜也應邀列席……”

聞此,劉皇帝眉頭稍微蹙了下,說道:“與會的南臣,似乎有些多啊,連江南舊主都去了!”

劉皇帝的語氣中幾乎聽不出什麽情緒,張德鈞則聽得莫名地心悸,事實上,皇城司之所以關注到這場宴會,也有李煜的關系。

畢竟是江南舊主,曾經的割據諸侯,雖然這些年對於這些降臣降主的管控不似當初那般嚴格,但暗處的監視與限制,是不可能減輕的。

“宴會上都談了些什麽?”劉皇帝問。

“就是文人間的吟風弄月,賦詩填詞!”張德鈞說道。

“哦?這些人,可都有些才情,又有誕生了什麽佳作?”劉皇帝嘴角挑動一下。

張德鈞答:“彭侯李煜,寫了一首《虞美人》,引起了一些轟動,據聞,不少南臣聽聞此詞,都面露戚戚然,慚色深重。”

張德鈞說這話時,顯得很平靜,但總給人一種陰惻惻的感覺。

而此言,果然引起了劉皇帝一些異樣的反應,目光是斜著看張德鈞的:“得是怎樣的傳世佳作,能引起這些舊臣如此反響?”

於是,張德鈞很熟練地將《虞美人》這首李煜生涯巔峰之作念了出來,而後稟道:“官家,幾日間,這首詞便在西京流傳開來,傳頌很廣,甚至,連宣慰司的一些官員,都在謄抄背誦,贊不絕口……”

“哼!朕早就說過,李煜讓他當君主,他完全不夠格,讓寫詩填詞,天下有幾人能及?”劉皇帝語氣中滿是贊賞,悠悠然地道:“看吧,佳作一出,竟至洛陽紙貴了!”

從劉皇帝話裏,並不能聽出對此事、此詞的好惡,但張德鈞還是很有“職業道德”地說出他的想法:“官家,小的也就此詞請教過一些詞人,就他們言,彭侯此詞,盡是對江南故國的眷念,思鄉思國,情切意濃,隱隱有對大漢對朝廷的不滿。

那些南臣,為其所感,也可見他們對舊國的懷念。一首詞,便引得人心思異,可見這些南臣,並非誠心歸服朝廷……”

劉皇帝又瞥了張德鈞一眼,他這話,可實在有些誅心了。劉皇帝意味深長地道:“哦,一首詞,便能引發你如此深刻的思考,依你之見,朝廷該作何應對?”

有些不敢直視劉皇帝的目光,張德鈞有些冷酷地說道:“為免人心浮動,小的以為,當禁絕此詞的傳揚,阻遏其蠱惑人心。另外,比起其他降主降臣,彭侯與這些南臣,始終未與朝廷一條心,當有所懲戒,以示警告!”

張德鈞建言完畢,劉皇帝卻沒有直接表示態度,而是陷入了沉默,短暫的思考過後,劉皇帝終究顯示出其大氣的一面來,擺手淡淡道:“一首詞能有多大的能量?盡兩江之地,都為王師所臣服,傳唱再廣,能有朝廷的刀兵更強力嗎?

文人嘛,矯情不是罪過!一些酸詞腐文,不值一提,就算這首《虞美人》能夠傳唱千古又如何,即便引起一些旁觀者的同情議論,還能助其復國嗎?”

話是這麽說,但劉皇帝的態度,顯然有些問題。不過,見他主意已定,張德鈞也不固諫。他在劉皇帝面前,是越發本分了,有的時候,並不期望劉皇帝能采納自己的諫言,只是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現,體現出自己的作用罷了。

“不過,既然能得人心浮動,若是放任之,總歸不好!”劉皇帝又幽幽然地補充一句:“連你找的文士都能看出其中的憂懷之情,宣慰司的官吏們,就沒有一點警惕?還踴躍從眾,謄抄傳頌,交口稱贊,當著宣慰司的差,連最基本的職守都做不到,要之何用?”

劉皇帝的語氣有些冷,讓侍候在側的內侍近臣們都不禁一顫,不約而同地埋低腦袋。

“你去!”劉皇帝直接扭頭,向喦脫支使道:“去宣慰司,把朕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白廷誨,問問他,這個宣慰使是怎麽當的,連下屬都約束不好!”

“是!”喦脫不敢猶豫,當即道。

建寧伯白廷誨,乃是秦王劉煦的嶽父,在陶谷去世後,接任宣慰使。可以想見的是,當劉皇帝這一番申斥降下後,難免會又引起一些風波,甚至影響到秦王。

沉吟了一會兒,劉皇帝又不由笑了,嘴裏念叨著:“朕倒是沒曾想到,劉暉這小小年紀,交友竟然如此廣泛,一呼之下,賓客雲集啊!他在這些文人士林中,有這麽大的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