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色暗了下來,厚厚的積雲壓迫大地,蕭瑟的風卷拂過空蕩蕩的道路。

這裏是十幾年前的一處交戰區,倒塌的民房隨處可見,破碎的磚瓦、毀壞的圍墻、瘡痍遍地的荒草園。

謝敏將車停在一個被遺棄的教堂前,它的尖頂被炮火炸滅,七彩玻璃蒙上厚厚灰塵,銹蝕的荊棘圍欄下雜草叢生。

特工挺拔的身影在門前停滯幾秒,而後,他穿過荒敗的大廳,陰影從梁木投下,模糊了他的面容。

“你比約定時間晚了兩分鐘,銀。”

突如其來的公鴨嗓令謝敏擡起頭,禱告神像旁,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把玩著一枚嶄新的硬幣,他不耐煩地擡起頭,眸子盯著從容赴約的謝敏。

銀,這個名字謝敏許久沒有聽到了。

在安斯圖爾,人們稱“零號”的現任領袖為謝敏。

在卡紐蘭封控區,人們喚“殉道者”中戰功赫赫的某個幹部為銀。

“怎麽是你,今天來的不該是郵差嗎?”

謝敏又向前一步,他倚靠在最後一排座椅的扶手上,不著痕跡地打量周邊環境。

“郵差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我同樣可以勝任此次任務,還是說,你見他有特殊目的?”男人蹙起眉。

“別誤會,只是消音器傳達的信息是郵差會親自前來,我怕是我解讀有誤,再說前段時間在曼德城,我和郵差短短碰了一次面,他不像臨時有事的樣子。”謝敏若有所思地道。

男人臉色一黑,“計劃臨時有變而已。”

“你們接頭方的計劃總是變來變去,我這裏可是冒著生命危險,不惜被傅聞安發現,也要出來給您送消息。”謝敏晃了晃手中的芯片,譏誚地吹了聲口哨。

“您看,我對封控區和子爵的忠心天地可鑒。”謝敏感慨一句。

“計劃並不總是那麽完美,隨機應變不也是臥底的職責嗎?還是說待在安斯圖爾這麽久,你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銀?”男人不屑道。

“我的身份還不需要你來提醒。”謝敏臉色一寒,手腕輕輕一震,芯片飛出,劃過一道難以看清的冷光,正好落在男人手中。

在曼德城,背著吉他包的狙擊手,是封控區傳遞給謝敏的交接信號,而後通過消音器的暗碼,謝敏收到了“殉道者”的全新任務指令:

郵差帶領的第四小隊將於不久後佯攻特定地址的裝甲倉庫,屆時將進行情報交換。銀需提供安斯圖爾的礦石儲存分布圖、外部駐紮團的實力報告、即將用於城邦貿易會議驗收的貨港情況、執政官城堡的詳細地圖兵力以及執政官最近的行程。

不得不說,封控區要的實在太多了。

自從上次謝敏傳回“零號”的各基地地圖與防衛人員明細後,封控區的野心便膨脹了起來。

又或者說,早已按捺不住的“殉道者”才顯露出自己的貪婪。

“子爵要的都在裏面,但執政官城堡與執政官的信息,恕我無能,我潛入的是零號,並非執政官城堡。”

謝敏抱臂,淡聲道。對面的男人正在收芯片,沒能察覺謝敏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

“獲取情報是你的使命,至於你為自己開脫的說辭,我會一字不落地稟報給子爵。”男人深深地看了謝敏一眼。

眼前的臥底此時如水中浮萍般懶散地倚靠在扶手上,他甚至盯著自己鞋尖上的灰塵,時而偏頭,從狹長的眸子裏投出難以分辨的目光。

他是瘦弱而腐朽的,即便穿上挺闊的軍裝,裁剪整齊的線卻無法抻直他浸在血汙裏的心。

男人知道,銀是在活過“血腥放逐”的人。

作為封控區內眾多暴力組織的領導核心,“殉道者”為了培養足夠對抗安斯圖爾的幹部,會抓去無數流浪的孩童進行非人的折磨與訓練,每五年進行一次“血腥放逐”,最後活下來的人才能得到重用。

那年的“血腥放逐”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慘案。

三千一百六十名經過特訓的兒童相互殘殺,最後只有三人活下來,分別是如今的“殉道者”領袖——“子爵”,子爵最得力的屬下——“郵差”,“殉道者”的劊子手——“銀”。

相比以往的三十人存活數,某些本該活下去的人也被一並斬首。

子爵與郵差始終忌諱提起那場“血腥放逐”,唯有銀,將此事作為談資。

“你說血腥放逐我殺了多少人?”

只有十二三歲的銀坐在臟汙的運貨車裏,“殉道者”其他的成員都默默吃著發下的口糧,車內光亮晦暗,他們卻一眼看穿了銀臉上的不屑。

“兩千多?記不得了,誰會記死人?”銀說。

“銀,怎麽才能像你一樣?”其中一個人問道。

“像我一樣?”銀愣了一下,年幼的臉上顯出幾分不解:“為什麽要像我一樣?”

“能得到殉道者的器重,你已經是三眾臣的一位了吧?是幹部吧?”那人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