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謝敏低頭,凝視著高腳杯中深邃的液面,頭頂水晶燈的光團在其中墜落。身側有人放下盤子,刀叉觸碰時引發的震動使平靜的酒液一顫,小小酒杯中,漣漪泛起。

他正雙手拄著桌子,見此,屈起的指尖微微一抖。

仿佛開關一響,一種難以言喻的難受從指縫泛起,燒過骨骼,燃向全身。

觸感放大,鼓膜脹痛,耳邊傳來嗡鳴,眼前炸開光點,頸後腺體開始疼痛,皮膚像被蚊蟲蜇過一樣,癢意加劇。

他舔了下唇,幹涸的唾液不能潤濕唇縫,體內的水分如同憑空蒸發,令他下意識想喝點什麽。

謝敏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紅酒。

辛辣酒液下肚,灼燒著胃黏膜,令他因不適而皺眉。

更渴了……謝敏放下酒杯,眉間一片陰翳。

“你看起來有些不適?”

耳邊嗡鳴逐漸加重,與此同時,突如其來的問話使謝敏從短暫的頭痛裏擺脫出來。

傅聞安已經來到他身邊,平淡地看著他,仿佛關心只是例行公事。

“喝酒喝急了。”謝敏笑了笑,毫無異樣。

他剛說完,傅聞安的手便落在他頸側。

謝敏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好在對方只是試探溫度,摸了下他的脈搏,又用掌心貼著他額頭,而後收回。

“如果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正好我也沒空繼續在這裏陪你。”傅聞安垂眼,在謝敏剛才喝過的酒杯上短暫落了下視線:“另外,這酒度數不高。”

“或許吧。”謝敏敷衍地回道。

對兩人來說,酒會毫無吸引力,但無趣並非傅聞安提前離場的原因,推不開的應酬才是。

走出執政官城堡,迎面吹來的冷風讓謝敏驟然清醒。

更深露重,寒潮將至,城堡前燈火通明的花園廣場飄著落葉,夜風刺骨,侵入謝敏的身體,讓他在難受之外多了層寒冷。

過敏的症狀更明顯了,謝敏在心中暗嘆。

很快,來接他們的車到了。

車內暖氣開得很足,暖烘烘地包裹著特工瘦削的身體,他像一只從嚴寒地帶跋涉歸來的貓,鉆到幹燥溫暖的爐火旁,下意識閉上眼,開始打盹,但意識還很清晰。

汽車打轉向燈後有規律的提示音,空調風路運轉時的嗡鳴,衣料摩擦後的細碎聲響,各種聲音混在一起,開始在謝敏腦海裏奏交響樂。

窗外燈光閃爍,一開始很慢,後來加快,光帶掠過,掃過謝敏平靜的臉。

有人在盯著他,謝敏能感覺到。

那視線並不銳利,亦毫無戒備的審視,虛虛落在他臉上,沒有惡意,仿佛只是暫棲,隨便找個落點,處置那人無處安放的隱秘關心。

不知過了多久,對方俯身過來,沒發出任何響動,只是在黑暗裏,一件衣服蓋在謝敏肩頭,還帶著對方溫熱的體溫。

鼻端縈繞著對方苦澀的信息素,沒有往常的凜冽駭人,變得淡薄而溫馴,靜靜地蟄伏著。

謝敏本來只是打算小憩,但不知怎的,漸漸睡著了。

再醒來時,車已經停在傅家大宅下。

謝敏身上的披風堆在腰側,他爬起來,被久違的安穩所松弛的警戒心回籠,他猛地直起身體,視線掃向車窗外。

樹影昏暝,在沙沙風聲中搖曳,宅內燈火不盛,在夜裏只顯出輪廓,有護送的私軍站在外面,嚴謹肅穆,不知站了多久。

身側傳來響動,謝敏精神一凜,瞬間轉頭,同時出手刺去。

對方似乎早有所料,單手攥住他的手腕,不悅地皺起眉。

意外的,謝敏的進攻有些疲.軟,很好防。

“你是有起床氣嗎?”

男人不懷好氣的質問令謝敏松了口氣。

是傅聞安。

謝敏手臂松了勁,垂下來,自然搭在腰間尚且熱著的衣服上。

他撇下眼,錯過對方的視線,看起來頗為可憐。

“抱歉,習慣了。”

謝敏的道歉不太有誠意,但傅聞安沒和他計較,轉而伸手去拿自己的披風,誰知拽不動——謝敏正抱著披風,戒備地看著他。

護食?

傅聞安挑眉,又扯了一下,扯動了,但還是沒拿到。

“我的衣服。”他冷冰冰地道。

特工似乎睡懵了,總之,反應很怪。他幾乎是慢了半拍才意識到傅聞安在說什麽,轉而低頭,仔細端詳衣料的紋路後,戀戀不舍地松了手。

“抱歉。”謝敏這次的道歉依舊沒誠意。

“這也是習慣?”傅聞安一哂。

“不是。”謝敏盯著傅聞安把披風穿上,但那衣服在剛才的爭執中有了褶皺,看起來與執政官嚴謹冷肅的風格不相符合。“就是覺得這料子挺舒服的。”他語氣中隱有惋惜。

“是,適合給貓當睡墊。”傅聞安瞥了他一眼。

謝敏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麽。

“回去吧,我看著你上去。”傅聞安朝大門的方向擡了下下巴。